第1章 风过饮血
北原的风,一年比一年冷。
风里夹着砂砾,灌进眼睛,划破嘴角,吹得旧骨都疼。但陆长风己经习惯了。他站在黄沙之上,左手拎着一柄生锈的铁剑,右手死死地攥着一截红布,那是从一个死去的剑奴脖子上扯下来的,沾了血,还带着一股旧酒味。
他把红布绑在剑柄上,任由风将它吹得猎猎作响。
他没说话。
眼前是一片废塔残壁,塔下站着三个人,全穿着灰袍,腰间佩剑,脸上蒙纱。
“他是我们要的那人?”其中一人开口,嗓音沙哑。
“是,”另一个回道,“北原逃奴名单里唯一没死的那个。陆长风,七岁时从营里跑出去的。现在回来了。”
三人看着他。
陆长风没动。他把剑立在沙地上,单手扶剑,低头看着剑影投在地上。影子很淡,几乎要被风吹散。他没看那三人,而是看着剑,像在想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想。
一个灰袍人走上前。
“回营吧,”他说,“你若是识趣,就跪下。我们可以让你死得快一点。”
风吹得他的灰袍鼓动,衣摆拍打着腿,发出啪啦声。陆长风抬起头,那一刻他的眼神没有怒,也没有恨,只有冷,像荒原冻了千年的冰。
他拔剑。
没有剑鸣。
那柄铁剑太破,连气都不能引,出鞘只发出一声钝哑的摩擦声。可就在那一刻,迎面而来的灰袍人停住了。
他的喉咙裂开一条口子,血线细得像被风撕开的红线。
他愣了一瞬,才低头看见胸口的裂痕从左肩一首延伸到肋下。然后,他倒下了。
陆长风没有看他,只往前走了两步,把剑上的血在沙地上擦干。
第二个灰袍人反应过来,怒吼着拔剑,冲了上来。他的剑带着气,卷着风沙劈下。
陆长风侧身避过。
他不退。
剑光起于他指间,不走半点花巧,一剑横扫,力不在疾,而在准。
那剑从对方的膝下切过,连带着割开空气的爆声。灰袍人跪下时仍没意识到自己的腿己经没了。鲜血染红了沙地,一块一块渗入干土中。
第三个灰袍人没动。
他看着陆长风那柄破剑,眉眼抽搐。
“你……你是怎么练的?”
陆长风没有回答。
他走近,像山风靠近狼群,寂静、冷、无声。
“我们是营中执剑者!”那人大吼,声音发颤,“你杀了我们,整个‘剑奴营’都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陆长风停住脚步。
他点了点头。
“那正好。”他说。
下一剑斩下,风起,血溅。
第三人死时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死在一个废铁剑下。
陆长风收剑。
他蹲下,在三人身上翻出一张铜令。
上面有“执剑者”三字。
他收了起来,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风中。
北原的天灰得像是从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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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他在一处废石屋中栖身。
他生了火,将剑拔出,靠着火光慢慢擦拭。剑身依旧锈迹斑斑,斑驳不堪。但他眼里没有嫌弃,只有安静。
这柄剑,是他十三岁时从剑奴营死人堆里出的。
没有名字,也没有剑魂。
可它一首陪着他,从北原杀到苦河,从苦河杀到雁门,从雁门再折回北原。
他把剑重新插入地上,手指伸出,划破食指,在火中点了三下。
血落入火里,“滋”的一声,像是剑在饮血的回响。
他闭上眼。
火光里,那个小时候的场景又浮现出来:他父母被押走的背影,他哭着撕扯着被扔在地上的红布。
那时他发了一个愿。
不是要报仇。
也不是要活下去。
只是想再见一次那三个人。
今天,他见到了。
但不够。
他要见“剑奴营”的统领。那个戴铁面、说“废物没有活下去资格”的男人。
那人才是他要斩的第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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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着剑入眠,风还在吹。
沙里,有狼的脚印。
他没动。
等狼靠近三丈之时,他手一翻,铁剑横起。
一剑,没入黑暗。
狼嚎被风吞下,连回音都没有。
陆长风闭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
——这一剑,比白天那几剑,更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