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层,剑冢。
门开的一瞬间,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一股冰冷彻骨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长风握着玉符,缓缓走入。
门后的空间仿佛完全脱离了封骨塔的结构,是一片封闭的古战场。天空灰白,地面皆是碎石与断剑,西周遍布残破的骨骸与锈蚀的剑柄。风在其中盘旋,却不带尘土,只有剑意残留在空气中,宛如哀嚎。
他踏进剑冢的第一步时,眼角瞥见地面的一块残碑。
【此地镇压者:苍渊剑主·封白衣】
一行字,斑驳难辨,但“封白衣”三个字却依旧犹如利刃,横贯心神。
陆长风低声念出:“封白衣……”
这个名字,他不是第一次听。
从他还在剑奴营的最底层擦地的时候,他就听过传言——封骨塔的最深处,封印着一个曾经叛出七大宗门、连斩宗主九位、斩断一域剑运的疯子剑修。
封白衣,苍渊出,后为七域共诛之“剑狱囚主”。
可谁也不知道,那人是生是死。
如今,他就在眼前。
陆长风缓缓抬头,看见前方战场中心,有一座石台,台上盘膝而坐一道人影。
那人身披灰袍,满头白发,长剑横于膝上。
他闭着眼,仿佛沉睡多年。
可风吹至他面前,却无法掀动他的衣角分毫。
陆长风缓缓靠近,脚步不轻也不重,每一步都踩在碎剑上,发出金铁相击之声。
走到百步处,那人睁开眼。
没有声音。
没有威压。
他只是睁开眼。
但就在这一瞬间,陆长风眼前的整个世界猛地扭曲了。
他看见了一座山,一柄剑。
山高千仞,那剑首插其巅,连天接地,万剑朝拜,十万修士跪于山下,血流成河。
然后那柄剑,缓缓拔起——
“够了。”陆长风一声低喝。
那景象消散。
白衣人微微一笑,声音如同多年未曾开口,带着沙哑与古旧:“你心挺稳。”
“比我年轻时稳。”
陆长风不动声色:“你就是……封白衣?”
白发剑修点点头。
“对,也不是。”
“我只是一道‘剑痕’。”
“留下的念。”
他低头望了眼陆长风手中的铁剑,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你手中这剑……哪儿来的?”
“很旧。”
陆长风沉默片刻,道:“我爹留下的。”
封白衣眼中光芒一闪,神情却变得深沉起来。
“你爹……是谁?”
陆长风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
“只知道他死前,将这剑给了我。”
“说,它能杀‘该杀的人’。”
封白衣轻轻一叹,缓缓站起身。
“那可能……你爹跟我,是同一个人。”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
可落入陆长风耳中,却如雷轰顶。
陆长风本能地握紧了剑。
“你胡说。”
封白衣笑笑:“我不是你爹。”
“可你爹若也曾走过剑狱之道,身上有这股味儿,那就不会是旁人。”
他指了指陆长风的胸口。
“你杀的,不是人,是过去。”
“你走的,不是剑道,是灭道。”
陆长风冷声问:“你让我来,是想传我你那一套杀遍天下的法子?”
“你要我做第二个你?”
封白衣忽然摇头,眼神罕见地认真:
“你我不同。”
“你有机会……成为真正的‘道主’。”
“我只是个死在自己剑下的疯子。”
陆长风沉默,眼神冰冷。
封白衣却不再多说,只退后一步,拔剑。
“想登剑榜首,就斩我。”
“斩我一剑,出塔,你是榜首。”
“斩不了,就死在这里。”
“因为我这一剑,是所有剑奴命运的总账。”
——
他出剑了。
这一剑没有气。
也没有音。
就是那样,从他的手中自然地挥出,如一朵风中飘落的雪。
陆长风几乎没反应过来,手中锈剑己被激震飞出,掌中虎口尽裂,鲜血狂涌。
他勉力稳身,却仍被一股无形剑意震得连退三步。
“这一剑……是心剑。”
封白衣缓步前行,剑意不散,声音悠悠响起:
“你杀得多,但不懂死。”
“你狠得够,但心还软。”
“你若要走剑奴这条血路——就得连自己也斩。”
陆长风咬牙,猛然冲前,再拾锈剑!
血顺着剑柄滑下,落在石地上。
他低声道:
“你错了。”
“我不是不懂死——我是活着的死人。”
“你斩了自己的心,我保着自己的命。”
“你疯了,我还清醒。”
“你失了剑意,我留了执念。”
“你走绝路,我走血路。”
锈剑挥出。
这一次,不再是杀伐,不再是愤怒,不再是过去。
这一剑,干净、稳重,如同一人静坐窗前,削去一层心壳。
“这一剑,我斩我。”
“下一剑——斩你。”
光芒爆闪。
风鸣如雷。
陆长风的剑,在那一刻,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剑鸣。
封白衣一震,脚步竟微微一退,抬头望向陆长风,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抹真正的惊色。
“好剑。”
“……也好人。”
“你不杀我,我也该走了。”
“你赢了。”
—
他身影缓缓淡去,化作万道剑影,归于剑冢石台。
而陆长风,独立于石台前,锈剑归鞘,满手是血。
塔顶光开。
试炼终了。
剑榜石碑上——
【第一名:陆长风】
【击败试炼者:十二人】
【通过剑心关、封冢关】
【评语:心如死火,剑如风行】
【奖励:封骨令一枚,宗门任选,其上剑君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