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很快。
北路深处,林子如铁,月光照不进来。枯枝在风中低低作响,像什么东西快要苏醒。
陆长风坐在岩后,手中拈着一柄短匕,在剑鞘上划。
不是打磨,只是习惯。他的眼睛盯着黑夜的方向,像在等,又像在想。
风饮静静躺在他左侧,归根立在右边,剑柄斜插泥土。
他不习惯带两剑。
但他知道,从现在起,这两把剑缺一不可。
—
慕青微出了问题。
不久前她为了逼退那几名藏界残修,强行运转了“风蝉入心”的秘术——这是云剑宗传下的魂术,可使人暂时剑意大涨,伤敌三十里之外。
但代价是——魂海崩裂。
她在回来的路上昏倒。没有喊痛,也没有求救。只是眼睛闭上的时候,唇角带着血,像是笑了一下。
她躺在一处碎岩下,背靠着剑匣,衣袖烧破,气息极淡。
陆听雪在一旁照顾她,用的是最老旧的疗伤法:喂药、点穴、稳魂。
陆长风没插手。
他知道,这种事,他插不了手。
他只能等。
—
夜更深了。
风忽然停了。
陆长风站起,抬眼望林。
“来了。”
“几人?”
陆听雪没动,她闭着眼,却低声回:
“三个。”
“但不是人。”
“是……剑奴。”
陆长风把匕首插回鞘。
风饮归腰,归根横背。
“留着她,我出去走一圈。”
—
林子很黑,但他走得极快。
三道气息从夜色中逼近,像冷水渗骨,一点点灌进神识。
剑奴来了。
他们穿着灰布黑袍,赤足,脸无五官,只在额心有一枚血色铜印。剑在他们手中,不似武器,倒像枷锁。
第一名剑奴突袭,身法极快!
陆长风没拔剑,他只是侧身让过,一拳轰在那剑奴胸口。
咔!
肋骨断裂,但对方不退。
它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抬剑,反斩!
陆长风身形如影,脚下一错,归根破鞘!
“归根·崖前风。”
剑气冲霄,一道横斩掠过!
那剑奴腰身炸裂,断成两段,倒地不动。
但他没放松。
第二名剑奴脚踏奇异步伐,身影诡异扭动,手中剑光竟带着幻影,首逼心口!
陆长风右手再动,风饮出鞘。
“风饮·乱雪斩。”
剑光似雪,寒意逼人。
这一剑,他用了风饮最初三式之一,剑势不重,但角度毒辣。
叮!
两剑交错,那剑奴退了半步,陆长风却不放松,归根翻腕,首挑咽喉!
血未出,脖己断!
两剑合鸣之下,第二剑奴断于剑下。
—
但第三个,没动。
他站在远处林中,一动不动,像是石头,又像是镜中影。
陆长风缓缓走近。
“你不动?”
那人抬头,声音却突然响起:
“你杀不了我。”
“我不是剑奴。”
陆长风停下脚步。
“你是谁?”
那人缓缓摘下面具。
他脸上没有腐败,也没有血痕。他的眼是灰色的,瞳中带着淡淡光晕,像是失明之人,又似曾通大道。
“我叫楼尘。”
“曾经是——藏界第七炼奴师。”
—
风停了。
陆长风没动。
他只看着那人。
“你是来谈的?”
楼尘点头。
“来给你个消息。”
“也来……看你。”
“你身上,不止有归根的气。”
“你体内,有一道锁魂残印。”
“那是——‘沉渊印’。”
陆长风皱眉。
“什么意思?”
楼尘淡淡道:
“风饮不是一把剑。”
“风饮,是‘门’。”
“归根不是它的断刃。”
“归根,是锁着这道门的第一枚‘钥’。”
“你若再取下一枚剑,那道门就要开。”
—
陆长风没吭声。
他听懂了一半。
但他不想听完。
楼尘叹息了一声:“你不该走这条路。”
“九痕,不该有第十。”
陆长风淡淡开口:
“我也不该姓陆。”
“可我就是姓了。”
“你要劝我回头?”
“你劝不了。”
楼尘沉默一息,忽然一掌拍出!
剑意未动,但地面碎裂!
“那你就死。”
—
风饮动!
归根鸣!
陆长风迎上前去,剑交之处,气爆如雷!
楼尘脚步连踏七步,身形如云雾翻卷,掌法沉稳如塔,背后一柄碎剑虚影若隐若现!
——他体内,也藏着剑魂!
陆长风知道,这场战不会快。
但他不怕。
他两剑在手,一剑为陆家,一剑为自己。
他就是剑。
不是人之剑,不是命之剑。
是自己的剑。
—
战斗持续一炷香后,楼尘退去,身受轻伤。
他未尽全力,也没真想杀。
只是试。
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
“你若再破第五痕,风饮——就不再是你的。”
“它会认主。”
“但不是你。”
—
陆长风站在风中,看着楼尘消失的方向,握紧了风饮。
“谁来抢它,我就杀谁。”
—
他转身回林,归鞘落地。
陆听雪迎上来,神色凝重。
“你受伤了。”
陆长风摇头:“没受伤。”
“他只想试试我配不配剑。”
她低声道:“你配。”
“你现在,己经不是陆家的人。”
“你是剑主。”
陆长风轻笑了一下。
“我还不是。”
“我只是……一个走在回路上的人。”
“剑,还没承认我。”
他看向夜空,天己微亮。
远方,微光初现。
那是新的霜晨。
也是——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