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雾起时

雾。

是林薇对雾溪镇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的印象。

卡车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最终停在镇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车门 “哐当” 打开，潮湿阴冷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裹着一股混杂着苔藓和腐朽落叶的气味。司机不耐烦地敲了敲方向盘：“姑娘，到了，再往里车就进不去了。”

林薇攥紧了手里的帆布包，包底硌着一本硬壳笔记本 —— 那是哥哥林浩的日记，也是她此行唯一的凭证。三年前，林浩来雾溪镇采风后离奇失踪，警方搜寻无果，只留下一句 “浓雾封锁，无法深入”。而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带着这本残缺的日记，回到了这个地图上几乎被抹去的地方。

抬眼望去，镇子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能见度不足五米。老槐树的枝叶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只伸出的枯手。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声模糊的犬吠从雾气深处飘来，很快又被吞没。寂静得有些诡异。

“这鬼地方，也就你们这种搞研究的爱来。” 司机嘟囔着，踩下油门，卡车卷起一阵泥水，迅速消失在雾中，连引擎声都没留下一丝回响。

林薇深吸一口气，雾气钻进喉咙，带着刺骨的凉意。她翻开日记，指尖划过哥哥熟悉的字迹：“7 月 15 日，雾溪镇的雾不是自然现象，它像活物，会‘听’…… 老人们说，雾里有‘东西’，靠人的记忆活着。今晚的‘回声’格外响，像有人在哭……”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

她裹紧外套，沿着坑洼的石板路往里走。两侧的房屋大多低矮破旧，木门紧闭，窗棂上蒙着厚厚的灰雾，看不见一丝光亮。偶尔有一扇窗户透出微光，窗帘后也只晃动着模糊的人影，没有任何动静。

“咚 ——”

一声沉闷的钟响突然从雾气上方传来，吓了林薇一跳。她抬头望去，却只能看到浓得化不开的白茫。这钟声不像是寺庙的晨钟，倒像是从地下深处传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路边一间杂货铺的门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她迟疑了一下，走近几步，轻轻敲了敲门：“请问…… 有人吗？”

没有回应。

风穿过门缝，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极了低低的啜泣。林薇忽然想起日记里的 “回声”，心脏猛地一缩。她壮着胆子，推开了一条门缝。

铺子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霉味。货架上零散地摆放着些罐头和日用品，积满了灰尘。而在铺子最里面的阴影里，似乎坐着一个人。

“您好？我叫林薇，来找我哥哥林浩……” 她试探着开口。

那人缓缓抬起头。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穿着靛蓝色的土布褂子，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浑浊，像是蒙着一层雾。她盯着林薇，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出一种沙哑干涩的声音，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 林？”

“对，我是林薇，林浩是我哥哥，他三年前……”

“雾……” 老奶奶打断她，枯瘦的手指指向门外，“起了。快回家，别在外面待着。”

“回家？可我……” 林薇想问哥哥的下落，却见老奶奶猛地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快！‘它们’要来了！”

话音未落，窗外的雾气突然变得更加浓重，几乎变成了灰黑色。一阵若有似无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又像是风吹过空谷的呜咽，时远时近，钻进林薇的耳朵里，让她头皮发麻。

这就是哥哥日记里写的 “回声”？

老奶奶一把抓住林薇的手腕，她的手冰冷刺骨，力气却大得惊人：“去巷口的‘旧时光’杂货铺，找陈默！快！”

说完，她猛地将林薇推出门外，“砰” 地一声关上了门，再也没有动静。

林薇踉跄着后退几步，雾气己经完全包裹了她。那诡异的 “回声” 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盘旋。她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己经被浓雾彻底淹没，连那棵歪脖子老槐树都不见了踪影。

巷口的 “旧时光” 杂货铺…… 陈默……

她咬了咬牙，握紧背包，朝着老奶奶指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更深的迷雾里。而在她身后，雾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发出细碎的、像是骨骼摩擦的声响。

雾溪镇的夜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