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骨塔,第七层。
这是一层空无一物的塔间。
没有尸体,没有灰尘,也没有风。
塔的墙体是冰冷的青金石,坚硬、光滑,如镜子般映出每一个入塔者的脸。
陆长风踏入塔间时,他在石壁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站着,满身血痕,眼神如寒铁。他看了一眼,不说话,转身往中央走。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塔顶垂下。
“陆长风,第零九号剑榜试炼者。”
“你己斩杀八人,破五关。”
“按剑榜规则,第七层为‘剑证关’。”
“此关不比杀技,不看修为,只证——剑心。”
陆长风停步。
剑心?
他听过这东西。在很多宗门的典籍中提过:剑修之道,欲臻化境,必证心念一意,不可歪斜。
可在他眼中,这种说法从不值钱。
他从死人堆里走出来,学过的剑谱不全,走过的剑道也不正。他知道自己剑中藏了恨,藏了杀,藏了从小到大的一口气。他不是宗门弟子,不会冥想静修,他只会一事:
——杀。
可他没说什么,只默默将剑插入地面。
下一瞬,西周的青金石壁亮起一道道银光。
光凝聚成影。
那是一个人影。
陆长风一眼认出——那是自己。
不是此刻的他,而是七岁时的他。
那个骨瘦如柴,衣不遮体的少年,跪在沙地上,脸埋在血里,哭声沙哑。
“别带我爹走……娘,娘你别看我……”
他看见那个孩子想伸手去抓铁链,可铁链把他推开了。那时候,谁都没回头。
他想靠近。
可脚下却如坠泥潭,动不了半步。
“这是你的剑心。”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以杀人取剑,你的剑,从不曾修过‘意’。”
“此关,若你无法胜过心中执念,你将——”
“闭嘴。”陆长风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干涩,却极冷:“你若要试我,就出剑。”
他拔剑了。
不是冲幻影,而是朝那光声斩下。
锈剑横斩,银光迸裂,那声音骤然沉寂。
陆长风走到那个“七岁”的自己面前,低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小孩子还在哭,哆嗦着,像只快冻死的狼崽。
他蹲下。
缓缓地伸出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你怕,我不怕了。”
“你哭,我不哭了。”
“你逃,我杀。”
“所以,从今天起,我不是你。”
他站起身,一剑斩下,将那童年的幻影劈碎成光。
—
刹那间,塔顶石门开启。
光照落下,万丈如昼。
陆长风提剑而出,踏上第八层。
—
第八层,没有台阶,只有石台。
石台上,有一人坐于中央。
是燕晚舟。
她盘膝而坐,神色宁静,怀中抱剑。剑鞘通红,如火灼金。
见陆长风上来,她睁开眼,轻声问:
“你来得真慢。”
陆长风不言。
燕晚舟看他一眼:“我以为你会死在第五层,没想到你能杀到这。”
她站起来。
“第八层,不是关卡,是守门。”
“我排名第八,在此等你。”
“此战,你若胜,登第九层;你若败,就此沉眠。”
陆长风点头:“可以。”
他提剑,指地一插。
“我用这把。”
燕晚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用的这剑,连剑意都透不出。”
“这剑连灵性都没有。”
“你觉得它能胜我?”
陆长风握紧剑柄。
“能。”
“因为它不是剑,它是我。”
“我不靠它出剑,它靠我杀人。”
燕晚舟不再说话。
她拔剑,火光乍起,剑锋如烧云般灼亮。
两人之间,气流涌动,地面碎石炸裂。
下一瞬,燕晚舟动了。
剑如焰火,七式连斩,一式比一式快,一式比一式狠。
陆长风侧身、踏步、反斩,身法似风,剑光如线,每一剑都不是“挡”,而是“接”。
他以最少的动作,接下最猛烈的进攻。
两人交手不过三十息,西周空气己完全扭曲,墙壁剑痕密布。
燕晚舟忽然收剑而退,脸色复杂地望着他。
“你的剑招太冷。”
“像不懂情绪。”
陆长风没有回应。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柄锈剑放回鞘中。
“你想杀我吗?”她问。
“我不会放水。”
陆长风点头:“我也不会。”
“那就出剑吧。”她轻声道,“我们只能留一人。”
陆长风却忽然停住。
他淡淡道:“你没杀意。”
燕晚舟身形一震。
“你试探我?”
“你这一战,并未动全力。”
“我看得出。”
燕晚舟沉默片刻。
最终,她长叹一声,将剑横回背后。
“你胜了。”
“第九层,不该由我挡你。”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抛给他。
“此符,可破第九层禁阵。”
陆长风接过,转身离去。
走前,她在背后低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放你过?”
“因为我想看你,到底能杀到哪里。”
—
第九层,只剩一道光门。
门内是最后的试杀场,传说中,那是“剑奴营”曾囚禁一位逆天剑修的剑冢。
没人知道门后是什么。
陆长风站在门前。
风从剑锋中吹起。
他不擦剑,也不祷告。
只是缓缓拔剑,一字一顿道:
“我要杀的人……都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