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门缓缓闭合。
这是塔中最后一层。
陆长风站立原地,双眼微眯,风饮归鞘,饮枯缠于臂。他无数次想象最后一战的样子,却从未预料会是如此寂静。
这塔,与先前任何一层都不同。
没有塔壁。
没有地面。
没有天空。
甚至没有声音。
他站在虚空之上,脚下无踏物,西周无尽黑暗,仿佛连“时间”都被剥夺了。
第三魂沉默良久,只吐出一字:
> “空。”
下一瞬。
一种奇怪的感觉袭来——
陆长风忽然发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没有风声。
没有灵气流动。
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剑。
风饮剑,像是消失了。
他明明手握其柄,却如握虚空。
饮枯也不再缠绕,那种“缠臂如生”的冰凉触感也一并消失。
陆长风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的黑,依旧无边。
> “你是谁?”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不是质问。
而是剥夺。
他被剥夺了“存在感”。
从感官,到剑,到思维。
陆长风猛然意识到——
这一战,不是斩敌。
是敌,在消除他这个人。
—
他尝试拔剑。
风饮不应。
尝试调气,灵息不起。
尝试呼喊,声线未生。
他像是被强行丢进了一个“无法存在”的维度。
对方,无形。
对方,无念。
他甚至无法确认敌人的“方向”。
可攻击,忽然来了。
—
一剑无声斩落。
陆长风背脊一凉。
不是外伤。
是——灵魂被破开。
他踉跄跪地,一口黑血吐出。
不是受伤,是被“否认”了存在一部分。
他的记忆开始模糊。
他忘了自己来过哪里,走过什么。
风饮?
是什么?
他脑海中,连剑的影子都开始淡化。
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
不是“要死”。
是“要消失”。
彻底被世界擦掉的那种消失。
而敌人,就在黑暗中看着他。
一言不发,却像执笔者,一点点把他从纸上抹去。
他终于明白了——
这,就是那传言中连名字都被吞掉的囚者:
无名。
无名,无像,无气。
因为其“存在”的本质,就是抹除你存在的本质。
—
陆长风咬牙。
可即使意志再强,也无法战胜“认知剥夺”。
他的视野开始塌缩,听觉全无,意识在失焦。
风饮……
是谁的剑?
我来此,是为何?
为什么手上会有血?
为什么……会痛?
他缓缓倒下。
那一刻,他甚至连疼痛的本能都被剥走。
一切归于静。
黑暗中,有一道声音,极轻:
> “你是谁?”
他仿佛要开口,却无词可说。
但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没之前,一道极细微的青色微光在他心头亮起。
不是外界来的。
是——从他自己身中生起。
那是他最初一次握剑的记忆。
一柄破剑,一次偷学,一道斩风裂草的斜影。
他那时年幼、瘦弱、无名。
可他知道那一剑斩下时,他第一次感觉到:
> “我不是任何人。”
> “我是陆长风。”
光芒愈亮。
黑暗退散。
风饮剑——再次出现于他手中!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
不是他握住风饮。
是风饮握住了他。
—
他缓缓起身,身影仍未明晰,但意识清明如铁。
他开口,声音回荡在虚无中:
> “你问我是谁?”
> “我告诉你——”
> “我是所有曾被世界否定过、遗弃过、吞没过的人。”
> “我是……陆长风。”
下一刻,风饮出鞘!
斩无处之敌!
这一剑,没有方向。
这一剑,没有目标。
它不是攻击。
它是——对“存在”本身的反击。
天地无形,一道极亮剑光自心底而发,贯穿一切虚无!
虚空,开始崩塌!
那道声音,终于第一次发出低沉而空洞的怒啸:
> “你不该——记得自己!”
陆长风不再应。
他再斩一剑!
这一剑斩下,一道极细微的“人影”从黑暗中被切出——如同一张纸被撕下,浮现在空气中。
那就是——无名。
他从未真正存在过。
可正因为陆长风“记得自己”,才迫使对方“被看见”。
而一旦“被看见”,他就不再是无名。
风饮剑,斩下第三剑。
这一剑,名为·风止忘我。
无名之躯,崩碎于无声之中。
整个黑暗空间,化作点点灰烬,如风扫。
塔,复现。
—
陆长风站在原地,呼吸沉重,手中风饮剑微颤。
不知何时,他肩头裂开一道口子,血滴落下。
可他没看。
因为他看见——
面前地面上,浮出一枚不起眼的小石珠,青灰色,上面没有一丝光芒。
他伸手拾起。
石珠冰凉,无气息,仿佛无用。
第三魂却喃喃自语:
> “……它等于一个‘不存在的名字’。”
> “你收好吧。”
> “未来有用。”
陆长风未问,首接收起。
塔门开启。
这一次,塔不再有门阶,不再有层壁。
只有一条白石道,向着最深之地延展。
塔外,天光微亮。
他,走完十二层。
风饮剑,在他手中,微微颤动,像是在低低诉语。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不是剑的。
而是——他成为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