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招新日的风

九月的风裹着绿叶的碎响钻进操场，南方的酷暑还未消散，刚入苏黎杭站在主席台上开始学生会招新和社团宣传，白衬衫被汗浸得发潮。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指针刚划过十点，台下攒动的人头里还飘着几缕晨雾未散的倦意——毕竟这是军训结束后的第一天，连蝉鸣都还没从假期的混沌里完全醒过来。

"同学们，"他清了清嗓子，扩音器里的声音比预想中更亮，"这里是校学生会招新现场。我是主席苏黎杭，接下来由我为大家介绍各个社团的特色......"

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黎杭余光瞥见后排有个穿白短袖的身影，始终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胸前的校牌。校牌上编着细密的同心结，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极了黎杭在手工社亲手编的学生作品。

"首先是蓝风铃共读社，"他翻过一页手卡，"我们有和芳草地文学社一同开办校刊《芳草地》，每学期会组织4次采风，上学期还参加了市图书馆的微课导读，得了一等奖......"

那个白色身影突然动了动，抬头的瞬间，苏黎杭顿了顿。少年眉骨很高，眼尾微微下垂，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像只被雨淋湿的猫，眸光很干净。他站在最末排的角落，却把摊位前的宣传单看得格外认真，指尖捏着"书法社"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嗯，就是喜欢认真的同学们”黎杭想着，又想到社团似乎后继无人，不由得担心起来。

"接下来是民乐社，"苏黎杭听见自己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我们有古筝、二胡、笛子......优秀者还可进入韶光民乐团。"

"主席。"台下突然有人举手。

苏黎杭循声望去，正是方才那个白色身影。他走上前，发现少年耳尖红得厉害，手指绞着校服下摆，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书法社的表格......能多给一张吗？我想......给我同桌也拿一份。"

"当然可以。"苏黎杭笑着递过两张单子，瞥见少年校牌上的名字——李君簌。字迹很工整，是标准的楷体，和他此刻局促的模样形成奇妙的反差。

"谢、谢谢。"李君簌接过表格，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那个......主席，你刚才说民乐社有笛子？"

苏黎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自己藏在办公室抽屉里的第一支竹笛，是十西岁生日时父亲送的，笛身还留着他当年刻的小歪歪扭扭的"杭"字。

"有的，"他弯腰从讲台下抽出个竹盒，"这是我们社的镇社之宝，二十年的老竹子，音色特别透亮......"话没说完，李君簌己经伸手轻轻碰了碰笛盒，指腹隔着木盒过雕花铜扣，"我能......摸摸吗？"

苏黎杭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盒子。竹笛躺在丝绒衬布里，阳光透过礼堂的彩窗落在上面，泛出琥珀色的光晕。李君簌的指尖悬在笛身上方，始终没敢碰，喉结动了动："我以前很想学，后来......"他笑了笑，弧度很小，"后来手生，怕弄坏。"

"没关系，"苏黎杭把笛子递过去，"你试试？"

李君簌的手指在笛孔上轻轻一叩，发出清凌凌的"叮"声。他突然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红得要滴血："我、我吹不好。"

"没关系，"苏黎杭望着他发颤的睫毛，忽然觉得这个总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少年，像株被风刮歪的小竹子，"下次社团活动，你可以来民乐社试试。社长会教得很耐心。"

李君簌没说话，把表格叠成小方块塞进校服口袋，转身挤进了人群。苏黎杭望着他的背影，首到那抹白色消失在香樟树下，才发现自己的掌心还留着他刚才触碰笛盒时的温度。

"苏主席，"副主席卢菁的声音从台上传来，"该去摄影社那边了。"

苏黎杭应了一声，却在经过书法社摊位时顿住脚步。罗世凯正踮脚挂横幅，看见他便喊："黎杭，来帮忙看看这副对联写得怎么样？"

"好。"苏黎杭走过去，目光扫过宣纸上的字——"墨染青春色，笔书少年心"。落款是"李君澄"，字迹比校牌上更显锋芒，却带着股未褪尽的青涩，像春天刚抽芽的竹枝。

"这字写得真不错，"苏黎杭真心实意地说，"是你朋友？"

"高一13的，"书法社社长擦了擦汗，"刚才来领招新表，非说想看看我们写的字。人挺害羞的，就写了副对联就跑了。"

苏黎杭望着操场上飘扬的各色社团旗子，风掀起他的领口，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今早给李君簌递笛子时，对方手指不小心蹭到的。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突然想起李君簌刚才看笛子的眼神，像只饿极了的小兽，却又拼命克制着不敢靠近。

"对了，"世凯突然从抽屉里翻出张纸，"这是他刚才落下的，说是要给同桌的。"

苏黎杭接过那张纸，是张手写的书法作业，字迹工整得挑不出错，最后一句是"愿逐春风共君老"，墨迹还没完全干透，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捏着那张纸，忽然笑了。九月的风穿过操场，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起了少年藏在心底的、第一缕没说出口的心事，他忽而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是这般腼腆，首到那个人的出现...

下午三点，苏黎杭坐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整理招新报名表。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翻到"宣传部副部长"那一栏，名字栏里赫然写着"李君簌"。

手机突然震动，是微信提示音。他点开对话框，最新一条消息是李君簌发来的好友申请："主席，书法社的对联我同桌很喜欢，谢谢，很高兴认识主席。"

苏黎杭盯着屏幕，先是同意，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最终打下："不用谢，你同桌的字也很漂亮。"

对方秒回："是他写的，不是我。"

苏黎杭望着这句话，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删掉刚打好的"你写得更好"，改成："那下次书法社活动，你可以带他一起来吗？我朋友社团社有很多好纸墨。"

这次对方隔了五分钟才回："再说吧。"

苏黎杭把手机贴在胸口，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金斑，像极了那天李君簌指尖拂过笛盒时的光。

他打开抽屉，取出那支刻着"杭"字的竹笛，轻轻吹了段不成调的旋律。风从窗口吹进来，卷起桌上的报名表，一张照片从里面滑落，那是刘萱在军训宣讲时拍的集体照，李君簌站在最后一排，微微仰着头，目光穿过人群，恰好落在举着话筒的自己身上。

苏黎杭弯腰捡起照片，指腹轻轻抚过照片。他忽然想起招新时有人对他说："我想给我同桌也拿一份。"或许那个所谓的"同桌"，根本就是个借口？

窗外的蝉鸣突然响了起来，苏黎杭望着照片上这些少年青春面庞，第一次觉得，这个夏天好像不会那么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