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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后的第十天，操场东南角的梧桐叶开始泛出浅金。高三（9）班和高三（8）班的篮球友谊赛正进行到第西节，李西海站在中线裁判区，指尖无意识地着哨子挂绳。上周学生会例会上，苏黎杭宣布由他接手运动会篮球赛统筹工作时，对方的掌心曾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按，带着体温的力道像句没说出口的叮嘱。
"犯规！38号手肘过肩！"他突然出声，哨音惊飞了围墙上的麻雀。38号是高二文体部部长王康，此刻正单手持球压着对方中锋往篮下蹭，听见哨声猛地甩开手臂，篮球砸在篮板上发出闷响。
"西海哥，这球没碰到胳膊！"王康扯了扯汗湿的球衣，视线扫过场边观战的刘段曦，后者正和38班班主任低声说着什么，镜片反光遮住了表情。李西海刚要开口解释，忽然听见看台上传来骚动——陈默正扒着护栏往下挤，校服领口大敞着，露出锁骨下方淡青色的印记，是上周帮宣传部搬展板时撞的。
"都给我安静！"杜副校长捏着保温杯站在入口处，咳嗽声惊得场边学生纷纷回头。这个总穿着藏青中山装的男人走过来时，鞋底碾过地上的梧桐叶，发出细碎的脆响，"学生会主席呢？这种场合怎么能让新生乱跑？"
李西海的后背骤然绷紧。苏黎杭半小时前接到周钰馨的电话，说宣传部在礼堂布置班旗时发现浆糊不够，此刻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他看见刘段曦悄悄勾住王康的手肘，对方校服袖口露出半截银色手链，那是上个月学生会联谊时，刘段曦说要"增进部门感情"硬塞给各部部长的。
"报告杜老师，我是学生会副主席李西海，负责本次赛事统筹。"他迎着杜副校长的目光上前半步，余光瞥见王康正在扯刘段曦的袖口，"38班王康同学刚才在进攻时有手肘动作，按照赛前公示的规则..."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39班中锋突然插话，古铜色手臂上的篮球社纹身随着动作绷紧，"高二生打比赛还这么多条条框框，当是过家家呢？"他的话引发场边零星嘘声，李西海注意到刘段曦正弯腰帮王康整理护腕，指尖在他手腕内侧停留两秒——那里纹着极小的五角星，是去年社团招新时苏黎杭帮他设计的logo。
"李西海！"杜副校长的保温杯重重磕在栏杆上，"学生会就是这么管纪律的？把你们主席叫来！我要亲自问问他，怎么培养的新干事连基本场面都镇不住！"
看台第二排突然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刘段曦猛地转身，看见陈默正把半块撕开的巧克力往嘴里塞，碎屑掉在胸前的学生会徽章上。这个总跟着苏黎杭跑的高二男生，此刻正用沾着可可粉的手指指向他，嘴角扯出不怀好意的笑："西海哥，刚才王康哥说要给38班加加油，您说算不算拉拉队行为呀？"
李西海的后背沁出冷汗。他想起三天前在学生会办公室，刘段曦曾把这份浆糊不够的报告拍在他桌上，指尖敲着"物资筹备不足"西个大字："李副主席，你说苏主席是不是太偏心宣传部了？连运动会都要给他们开绿灯。"
"陈默！"苏黎杭的声音突然从西北角传来，米白色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他手里攥着半卷透明胶带，发梢还沾着刚才在礼堂粘班旗时蹭到的金粉，"马上回宣传部，帮周钰馨把备用胶带拿过来。"
陈默吐掉巧克力，冲李西海眨了眨眼，转身时故意撞得栏杆咣当作响。刘段曦盯着苏黎杭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昨天帮他缠班旗支架时被铁丝刮的，突然听见杜副校长咳嗽着开口："苏主席来得正好，说说你带的学生怎么连赛场秩序都维持不了？"
苏黎杭的目光扫过场边剑拔弩张的王康和39班学生，最后落在李西海攥紧的哨子挂绳上。对方指尖的月牙形红痕还没褪，是上周帮他调整摄像机时被三脚架硌的。"杜老师放心，"他摘下自己的工作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后勤组马上送新的浆糊过来，王康同学的犯规判罚，我们尊重裁判组的决定。"
"判罚？"刘段曦突然插话，从裤兜摸出张打印纸拍在栏杆上，"苏主席看看这是什么？学生会物资申报表，高三文体部的篮球赛用球居然只报了三个，分明是故意克扣比赛器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看台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几个高二女生慌忙捂住嘴，生怕被看出端倪。
李西海看见苏黎杭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对方指尖轻轻拂过申报表上的红章，忽然听见对方轻声说："原来刘秘书长早就查过我们的账目了？"这句话像块冰碴子砸进秋阳里，刘段曦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看见苏黎杭从风衣内袋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露出半截盖着团委公章的批文，"不过很遗憾，今年的班旗制作费追加申请，叶书记己经签字同意了。"
梧桐叶扑簌簌落在刘段曦肩头。他看见李西海正慢慢蹲下身，捡起被风吹跑的比赛记录表，镜片上的雾气让对方的脸变得模糊不清。这个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副主席，此刻正用指甲在纸页边缘划出细密的刻痕，像在计算什么重要的数字。
"既然物资没问题，"杜副校长终于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随着说话轻轻晃动，"那就继续比赛。苏主席，关于团代会换届的事..."
"杜老师，"苏黎杭突然转身，风衣在风里扬起漂亮的弧度，"运动会结束后，我想向团委提交一份新的方案。"他望向正在整理记录表的李西海，对方指尖无意识地着纸页上的折痕，"让更多新鲜血液加入，才是苏学长最希望看到的，对吧？"
看台上的欢呼声突然炸开。38班的中锋趁机快攻上篮，篮球擦着篮筐前沿弹出的瞬间，李西海突然听见苏黎杭在他耳边说："下午三点，学生会办公室，关于班旗设计稿的事。"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他猛地转头，看见对方己经转身走向主席台，米白色风衣下摆沾满了梧桐絮，像落了一身的月光。
刘段曦盯着李西海发颤的指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器材室，对方替苏黎杭缠绷带时，曾小声说："西海哥，其实苏主席上次帮我挡住灭火器，手肘的伤疤到现在还没结痂。"此刻阳光正好，照见李西海迅速塞进裤兜的纸条，上面是王康刚才塞给他的字条："刘段曦给了王康一个承诺，让他故意找茬。"
操场广播突然响起，通知各班体委到器材室领取新浆糊。李西海望着苏黎杭在主席台边停顿的背影，对方正和杜副校长说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着腕间的创可贴——那是昨天帮他捡掉落的记分牌时被铁钉划的。他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对方把自己织到一半的围巾盖在他膝头，说："冬天到了，别总喝冰咖啡。"
梧桐叶还在往下落。李西海弯腰捡起最后一片粘在记录表上的枯叶，叶脉清晰得像掌纹，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未说出口的话。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混着刘段曦压抑的冷笑，他忽然明白，有些比赛从一开始就没有裁判，而胜负，从来都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当苏黎杭踩着预备铃冲进学生会办公室时，看见李西海正对着台灯调整班旗设计稿。浅灰色的画纸上，两根交缠的毛线勾勒出篮球架的轮廓，右下角用极小的字体写着："致并肩作战的人"。他摸着纸面微微的凹痕，忽然听见对方说："下午的篮球赛..."
"我己经处理好了。"苏黎杭把牛皮纸袋放在桌上，里面是新打印的物资申报表，"刘段曦想拿班旗经费做文章，叶书记那里有杜副校长亲自签的批文。"他看见李西海指尖猛地收紧，忽然想起对方上周帮他缝补班旗时，银针在指腹扎出的血珠，"不过有些事，需要你帮我做个见证。"
李西海抬头时，恰好看见苏黎杭解开校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吻痕——那是昨天帮他挂横幅时，被金属环刮破的伤口。他忽然想起刘段曦刚才塞给他的信封，里面装着三张体育馆监控截图，时间正是上周苏黎杭帮他调整音响设备的傍晚。
窗外的秋雨突然落下来。苏黎杭望着画纸上交缠的毛线，忽然听见李西海说："其实...我知道刘段曦为什么要针对你。"他摸着纸面凹凸的笔痕，感觉到对方指尖传来的温度，像那年冬天在器材室，对方帮他暖手时，掌心传来的恒定热度。
"我知道。"苏黎杭忽然笑了，指尖划过画纸上那个未完成的五角星，"就像我知道，你刚才在球场上看见王康塞纸条时，根本没打算拆开。"他看见李西海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忽然想起对方第一次帮他缠绷带时，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苏主席，其实我妈说，织毛衣要从领口开始。"
秋雨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密的鼓点。李西海望着苏黎杭腕间的创可贴，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体育馆，对方替他捡掉落的哨子时，发梢滴落的雨水在颈间划出的银线。那些藏在阳光里的细节，此刻都化作画纸上未干的墨迹，明明灭灭，却清晰得能看见每一道笔痕。
"下午三点，"苏黎杭把新打印的申报表推过去，指尖划过李西海画歪的篮球架线条，"带着你的班旗设计稿，我们去见杜副校长。"他看见对方迅速把信封塞进抽屉，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整个秋天的秋雨，"另外..."
"另外什么？"李西海的指尖无意识地着抽屉里的信封，那里装着刘段曦的"证据"，也装着王康的背叛。
"另外，"苏黎杭忽然凑近，薄荷糖的清香混着雨水气息涌进鼻腔，"你设计的班旗，能不能把那个五角星画大点？周钰馨说，这样在主席台看得清楚。"
李西海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文件柜上。他看见苏黎杭嘴角的笑意，突然想起上周在器材室，对方帮他缠绷带时，曾指着墙上挂着的旧班旗说："其实这块补丁，才是最结实的部分。"此刻秋雨正急，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掩不住彼此胸腔里的心跳声。
文件柜最深处，躺着李西海今早收到的信：刘段曦约他今晚十点在器材室见面，附件是三段监控录像，时间分别是上周三、上周五，还有...
他摸着口袋里那张被体温焐热的纸条，忽然听见苏黎杭说："对了，李君簌今天在宣传部说，你织的围巾针脚太密，戴起来像戴了顶毛线帽。"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在苏黎杭发梢镀了层金边，"其实..."
"其实什么？"李西海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其实，"苏黎杭忽然转身打开窗户，秋雨的凉气扑面而来，"我昨天看见你帮李君簌捡掉在地上的毛线球，蹲在地上的样子，像只准备过冬的松鼠。"
文件柜"咔嗒"一声轻响。李西海看着苏黎杭离去的背影，摸着口袋里那张写着"新一届选拔方案"的纸条，忽然想起刘段曦刚才塞给他的信封里，除了监控截图，还有张字条："苏黎杭要保周钰馨当副书记，高三学生会副主席还是你，你跟我走才有肉，再加个高三第二团支部书记，如何？"
秋雨还在下。李西海望着苏黎杭消失在走廊尽头，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迎新晚会，对方帮他挡住倒下的灭火器时，校服前襟洇开的墨水印，和他此刻发颤的指尖同样滚烫。那些藏在阳光里的秘密，那些埋在秋雨中的心事，此刻都化作画纸上未干的墨迹，明明灭灭，却终将在某个晴天，晒出最清晰的纹路。
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李西海迅速扯下画纸，塞进抽屉最底层，那里躺着苏黎杭今早送来的新班旗设计稿，右下角画着两只交缠的毛线团，旁边写着极小的字："致我的最佳搭档"。
他摸着纸面微微的凹痕，听见苏黎杭在门外说："李西海，帮我叫下周钰馨，我们该讨论运动会入场式的彩排了。"秋雨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密的鼓点，却掩不住少年人胸腔里，即将破茧而出的，最清亮的鸣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