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的摄影展展厅里,玻璃展柜泛着冷光。苏黎杭站在自己的作品《叶辞枝》前,盯着照片里离树的叶,很像他将要离开六中。
"苏主席发什么呆呢?"李君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笑,"杜副校长都夸你领导的纪录片'把学校拍活了',还不快去接话?"
苏黎杭转身,正撞见杜副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老校长的眼镜片反着光,说话时嘴角往上翘:"小苏啊,那纪录片里有股子热气啊,器材室的机油味、观众的加油声、所有部门的采访;你们俩跑前跑后的影子,比我看了十年的总结报告都鲜活。"他指了指旁边展柜,里面摆着李君簌的采访本,"特别是这组采访,小李同学问的问题比镜头还扎心。"
李君簌低头翻采访本,纸页间飘出股淡淡的茉莉香,是今早他往本子里夹的桂花。苏黎杭瞥见第一页贴着张照片:上周三深夜,两人在器材室修扩音器,李君簌举着手机打光,苏黎杭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手里的螺丝刀歪歪扭扭。
"李副部长也别光站着。"杜副校长招招手,"你们俩这组合,一个拍得实在,一个问得实在,往后多搭把手。"
展厅的射灯突然闪了两下。李君簌抬头时,看见苏黎杭耳尖有点红——和上周他帮对方修相机时,被镜头反光晃到的模样一模一样。
出了展厅,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李君簌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去门口吃小面吧?就那家你上次说汤头鲜得能鲜掉眉毛的。"
"你怎么知道?"苏黎杭摸了摸后颈,"我上周路过时随口说的。"
"你说话声音那么大,整个学生会都听见了。"李君簌笑,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走吧,赶在收摊前到。"
后街的小面摊支着红棚子,老板正往锅里下面。李君簌熟门熟路地搬了张塑料凳:"老规矩,番茄鸡蛋面不加辣,他...微辣。2碗都不用香菜。"
苏黎杭刚要抗议,老板己经麻利地撒上葱花:"小伙子记性真好,上回也是这搭配。"
面碗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眼镜。苏黎杭吸溜着面条,听李君簌讲今天摄影展的细节:"有个初一学妹说,看了你拍的《器材室的早晨》,才知道原来修扩音器这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苏黎杭舀了勺汤,"就是拧螺丝、换零件,手都磨出茧。"
"可你拍出来了。"李君簌用筷子尖挑起根青菜,"你拍器材室的光,拍我举着话筒的样子,拍陈麟羽老师当年贴的通知,那些本来藏在灰尘里的东西,都被你擦干净了。"
苏黎杭的筷子顿在碗里。他想起上周在器材室,李君簌蹲在地上整理旧维修日志,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些泛黄的纸页上,把"李君簌"三个字照得发亮。"其实..."他清了清嗓子,"我第一次拍你,是在运动会彩排那天。"
"我?"李君簌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你举着相机跑,鞋带开了都没发现。"苏黎杭笑,"我本来想拍方阵,结果镜头一首跟着你——你跑得太急,差点撞翻道具箱,最后蹲在地上系鞋带,头发翘得像蒲公英。"
李君簌的脸有点烫。他想起那天确实鞋带松了,蹲下去时相机差点砸到脚,是苏黎杭冲过来帮他扶住。"你当时没笑我?"
"笑了一下。"苏黎杭摸出纸巾递过去,"但后来看你蹲在那儿认真绑鞋带,突然觉得...这样的你比镜头里的好看。"
风掀起红棚子的边角,吹得桌上的纸巾哗啦响。李君簌低头擦了擦嘴角,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得干干净净:"走,去学生会办公室,我带了雪花酥。"
学生会办公室的灯一首亮到九点。李君簌把从家里带来的雪花酥摆在文件柜上,苏黎杭从抽屉里翻出两个一次性餐盒,是上周他特意买的,和妈妈说"加班得用"。
"你上次修的那个扩音器,"李君簌咬开雪花酥,"现在还能用吗?"
"能。"苏黎杭拆开包装,"上周文艺汇演,洪部长用它喊开场,说声音比新的还亮。"
"那就好。"李君簌擦了擦手指,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其实我今天带了这个运动会采访时记的素材。"
本子摊开在桌上,第一页贴着张便签:"9月15日 晴 苏黎杭修扩音器时,左手虎口蹭破了皮,他说不疼,但血滴在螺丝刀上,像颗红樱桃。"
苏黎杭的手指停在便签上。他想起那天确实蹭破了皮,李君簌翻遍整个器材室找创可贴,最后从急救箱最底层摸出个带小熊图案的,边角都磨毛了。"你当时说..."他轻声念,"'苏主席的手是用来修东西的,不能见血'。"
李君簌的耳尖又红了:"我...我当时紧张,怕你嫌我麻烦。"
"怎么会。"苏黎杭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你记不记得上周三?你在团委整理东西,我站在门口看了十分钟,你都没发现。"
"我发现了。"李君簌低头笑,"你站在那儿,像株被风吹歪的树——和现在一模一样。"
窗外的蝉鸣突然响起来。苏黎杭望着李君簌发顶的呆毛,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器材室里的旧时光,那些被相机和采访本记录的片段,原来都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它们只是两颗慢慢靠近的心,把彼此的影子,叠成了最清楚的模样。
"明天...要不要再去器材室?"苏黎杭说,"我想把那台老座钟修好,上次你说,它走慢了是因为齿轮卡了灰。"
李君簌的眼睛亮起来:"好啊。不过修之前,你得请我喝奶茶,就后街那家"
"行。"苏黎杭笑,把最后一包推过去,"但你得帮我搬工具,上次修扩音器,你搬工具的样子像在搬钢琴。"
"那你还不是帮我扶着梯子,站得比我还首?"
两人的笑声撞在文件柜上,惊飞了停在窗台上的麻雀。月光漫进来时,李君簌翻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9月28日 晴 黎杭哥说,要把老座钟修好。我想,或许该把我们的故事,也好好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