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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银杏叶扑簌簌落在学生会办公室的窗台上，苏黎杭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活动预算表上洇开一点墨渍。周钰馨抱着文件夹推门进来时，恰好看见他指尖轻轻擦拭纸面，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滑下半边，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红痕——那是昨天帮高三（5）班搬器材时被金属架刮到的。
"副主席，物资清点单在这里。"周钰馨将文件搁在胡桃木桌面上，目光扫过苏黎杭腕间的创可贴，"高三那边又改了入场式的队列，说要把彩旗换成班旗。"
"先放这儿。"苏黎杭抽出另一叠纸，目光落在最上方的联名签名页上。李西海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后面跟着刘段曦和高二秘书处五个人的签字，墨迹新鲜得能看见笔尖分叉的痕迹。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艺体馆，李西海帮他调整音响设备时，指尖曾在他手背停留半秒，当时对方说："苏主席对灯光角度的执着，倒让我想起某人。"
"关于社团经费分配方案，他们要求召开临时代表大会。"周钰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声音不自觉压低，"刘段曦说之前留下的旧账目不清不楚，李西海...他拿了份表格，说高三各班集资买的运动器材清单有问题。"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苏黎杭站起身，衬衫袖口蹭到桌上的玻璃杯。水痕在预算表上晕开小块阴影，像极了上周李西海在宣传栏撕海报时，指尖留下的月牙形褶皱。他忽然伸手扯过旁边的会议记录本，翻到夹着银杏叶书签的那页："把学生会财务审计报告调出来，通知各部部长十分钟后到会议室。"
会议室的暖气开得太足，苏黎杭解开校服领口的纽扣，听见身后传来皮鞋碾过地砖的声响。李西海抱着一摞文件夹站在门框里，镜片上蒙着薄薄的雾气，看见他时睫毛轻轻颤了颤，像只停在雪地上的雀。
"苏主席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开这种会？"刘段曦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笑意，"难不成还要我们欣赏你的新围巾？"他指了指苏黎杭颈间晃动的米白色毛线，针脚歪斜处露出里面藏青色的衬衫领子——那是李君簌蹲在图书馆角落织了半个月的东西。
周钰馨往前半步，挡住刘段曦探究的目光。苏黎杭低头看着围巾末端的流苏，想起李君簌总在午休时躲在器材室织毛衣，毛线团滚到他脚边时，对方会红着脸说："别告诉别人，这是给...给宣传部活动准备的。"
"经费问题回头再说。"他忽然转身面对李西海，指尖敲了敲会议桌上的审计报告，"听说你在高三（2）班收过器材捐款？"见对方点头，又抽出夹在报告里的收据，"这张三百元的收据，收款人签名是'李西海'？"
李西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瞳孔缩了缩。苏黎杭注意到他握文件夹的指节泛白，忽然想起上周在器材室，对方帮他调整摄像机角度时，掌心传来的温度："按照学生会财务制度，个人不得经手现金。但你作为高三副主席，带头集资购置公共物资，这份心意值得肯定。"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刘段曦的嘴角还挂着笑，手指却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乱得像他此刻的心跳。苏黎杭继续翻动报告："至于这份所谓'旧账目'，财务部王老师可以作证，每笔开支都有部长签字和物资签收单。李同学如果对流程有疑问，下次例会可以申请旁听财务培训。"
"我..."李西海突然咳嗽起来，指尖捏住文件夹边缘的力道几乎要掐进纸里。苏黎杭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润喉糖，锡箔纸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迎新晚会，对方替他挡住后排突然倒下的灭火器，校服前襟洇开的墨水印，和他此刻发颤的指尖同样狼狈。
"散会吧。"他适时合上报告，目光扫过刘段曦时故意停顿半秒，"物资清点单上的问题，周钰馨会和你对接。李西海同学如果对审计流程感兴趣，下周三下午三点，我办公室随时恭候。"
走廊里飘来食堂的饭菜香，苏黎杭靠在楼梯拐角的窗台上，看李西海快步走向楼梯间，驼色大衣下摆被穿堂风掀起。他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上周在器材室拍的照片：李西海蹲在地上整理工具箱，阳光从气窗斜切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而对方始终没抬头看他一眼。
"在看什么？"周钰馨的声音惊起他一阵战栗。苏黎杭慌忙收起手机，却见对方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糖，包装纸在风里哗啦作响："李西海刚才在楼梯间摔了一跤，糖都掉了。"
他接过糖的瞬间，听见远处传来刘段曦的冷笑："苏黎杭就会装好人，等着瞧吧，这次财务审计绝对能查出问题..."话音被呼啸的风声扯碎，苏黎杭望着周钰馨发顶的碎发，忽然想起李君簌总说他的头发像蒲公英，轻轻一吹就散了。
放学铃声响起时，苏黎杭正在给宣传部布置运动会海报设计任务。李君簌推门进来，怀里抱着捆毛线，浅灰色的线头从纸袋里探出，像他此刻欲言又止的神情。
"宣传部负责入场式班旗的设计。"苏黎杭将任务单递过去，指尖触到对方手腕内侧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画笔留下的印记，"主题定为'同心'，你有想法吗？"
李君簌的睫毛剧烈颤动两下，忽然将纸袋塞进他手里："我...我妈说要给我织条新围巾。"他转身时校服衣角扫过苏黎杭的袖口，留下淡淡松木香，"其实旧的那条..."
"挺好的。"苏黎杭打断他，指尖着纸袋上凹凸的毛线纹路，"很暖和。"他看见李君簌猛地转身，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忽然想起昨天在器材室，对方帮他缠绷带时，毛线针差点戳到自己手指，他却笑着说："苏主席别动，马上就好。"
晚自习的铃声穿透走廊时，苏黎杭终于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办公桌上的台历翻到十月末，红笔圈住的"运动会筹备会"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李西海申请退出学生会副主席竞选"。他摸着纸面凹凸的笔痕，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喧闹声。
刘段曦正站在公告栏前，指尖狠狠戳着新贴的任命令："凭什么让他当学联代表？"他转身看见苏黎杭，嘴角扯出僵硬的笑，"不就是靠讨好团委书记..."
"段曦。"苏黎杭打断他，目光扫过对方攥紧的拳头，"学联代表的选拔标准是综合能力，不是谁嗓门大。"他望向远处正在整理宣传板的李西海，对方看见他时愣了愣，随即低头继续贴海报，指节无意识地着胶水瓶标签。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打的什么主意？"刘段曦突然逼近，呼吸间的薄荷味刺得人眼眶发酸，"李西海不过是看在你帮他摆平财务问题的份上暂时妥协，等运动会结束..."
"够了。"苏黎杭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瓷砖墙上，"刘秘书长如果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不如多帮宣传部想想班旗设计。"他看见对方眼中闪过的不甘，忽然想起李君簌说过的话："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像织毛衣，针脚乱了可以拆，但心意要是乱了，就很难再理顺。"
公告栏上的任命令在夕阳里泛着金边，苏黎杭摸着纸页上自己的名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李西海抱着文件夹站在光影交界处，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整个秋天的银杏叶。
"那个..."李西海往前半步，手中的文件夹"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夹在中间的运动会报名表，"苏主席，我的报名项目..."
"改成双人跳绳吧。"苏黎杭弯腰捡起文件，指尖划过对方手背时忽然顿住，"这样周钰馨也能一起参加。"他看见李西海的喉结重重滚动，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器材室，对方帮他调整摄像机支架时，偷偷塞进他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纸在掌心烫出个印子。
走廊尽头的钟敲了七下，晚风裹着食堂的烟火气涌进来。苏黎杭望着李西海匆匆跑开的背影，忽然听见周钰馨在楼梯间喊："副主席！团委书记找你！"
他转身时撞上李君簌，对方慌忙后退半步，怀里的毛线袋掉在地上，浅灰色的线滚得到处都是。苏黎杭蹲下身捡线，指尖忽然触到某段编得格外整齐的花结——那是李君簌去年冬天织坏的围巾，被他偷偷藏起来的半成品。
"其实..."李君簌蹲下来帮他理线，发丝垂落遮住眼睛，"我妈说，织围巾要数清楚每一针，不然会打结。"他忽然抬头，眼尾的细纹里盛着细碎的光，"就像有些人，明明近在眼前，却总觉得隔了层雾。"
苏黎杭的手指猛地收紧，毛线在他掌心勒出红痕。远处传来刘段曦愤怒的摔门声，周钰馨的催促声越来越近，而他忽然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原来有些心事，早就该像李君簌说的那样，大大方方摊在阳光里，让每一根毛线都清楚看见彼此的纹路。
深秋的夜风卷着银杏叶掠过窗棂，苏黎杭望着办公桌上摊开的运动会报名表，李西海的名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铅笔小字："双人跳绳，缺个搭档"。他摸着纸面微微的凹痕，忽然想起李君簌织围巾时说的话："针脚乱了没关系，慢慢来，总会织成想要的模样。"
而此刻，窗外的晚霞正浓，将整个教学楼染成温柔的金色。苏黎杭忽然笑了，指尖划过李西海刚刚塞进他抽屉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明早大课间，老地方等你——李西海"。
原来有些故事，早在彼此看不见的角落，早己织好了最温暖的针脚。就像此刻落在办公桌上的银杏叶，看似偶然，却早己在枝头等待了整个秋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