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囚

雨下得很大。

陈默站在青藤居的铁门前，雨水顺着他的黑色风衣滴落，在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他抬头望向这座三层高的欧式洋房，哥特式的尖顶在闪电中若隐若现，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三天前那个神秘电话里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回响："陈先生，我需要你调查青藤居。报酬是平常的三倍，但有两个条件——你必须独自前往，而且只能在午夜开始调查。"

作为私家侦探，陈默接过不少古怪的委托，但这一单格外不同。对方拒绝透露身份，只通过加密邮箱发来了地址和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钥匙上刻着"7"这个数字。

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陈默推开它，踏上铺满落叶的小径。洋房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在风雨中摇曳，如同无数伸向他的手臂。他掏出钥匙，插入前门的锁孔。

"咔嗒"一声，门开了。

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陈默说不清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他打开手电筒，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宽敞的玄关。灰尘在地板上积了厚厚一层，但奇怪的是，家具却一尘不染，仿佛有人定期打扫。

"有人吗？"陈默喊道，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雨声敲打窗户的节奏。

他谨慎地向前走去，手电筒的光扫过客厅。墙上挂着七幅人物肖像画，每幅画下方都有一个铜制名牌，但光线太暗，看不清名字。陈默走近第一幅画，用手电筒照亮名牌：林雨桐，1927。

画中的女子约二十五六岁，穿着民国时期的旗袍，面容姣好但眼神忧郁。奇怪的是，无论陈默站在哪个角度，那双眼睛似乎都在盯着他看。

"见鬼。"他低声咒骂，移开视线。

突然，楼上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陈默的手立刻按在腰间的枪上——他从不接这种诡异的委托时不带武器。

楼梯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二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各有三扇门。陈默试着推开第一扇，是一间书房。书架上的书籍排列整齐，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日记本，墨水笔搁在旁边，仿佛主人刚刚离开。

他走近书桌，用手电筒照亮日记本上的字迹：

"1927年6月15日。他们又变了。我确定不是我疯了。小薇今天切水果时用左手，但她明明是右撇子。阿杰突然对花生过敏，而昨天他还吃了花生糖。最可怕的是，他们都说是我记错了..."

字迹到这里变得潦草，下一页被撕掉了。

陈默皱起眉头，继续翻阅。后面的内容越来越混乱：

"7月1日。镜子里的不是我。我画了自画像，但画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人。他们都在笑，说我想太多了..."

"7月7日。今晚我要找出真相。如果我也变了，请看到这本日记的人记住：第七幅画是关键。不要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包括..."

最后一行字被一道长长的墨水痕迹掩盖。

陈默合上日记本，心跳加速。这栋房子显然藏着什么秘密，而那个神秘的委托人知道这一点。他转身准备离开书房，手电筒的光突然照到墙角的一个黑影。

那是一个人。

陈默的血液瞬间凝固。黑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他慢慢抬起手电筒，光线逐渐上移——黑色长裙，苍白的手，然后是...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谁在那里！"陈默拔出手枪，但当他眨眼的瞬间，那个黑影消失了。

冷汗顺着他的后背流下。他确信那不是幻觉。深吸一口气，他决定继续搜索。走廊尽头的门微微开着，一丝微弱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出。

陈默轻手轻脚地靠近，从门缝中窥视。那是一间画室，中央立着一个画架，上面盖着白布。墙上挂着更多肖像画，但风格与楼下的截然不同——这些画像扭曲变形，人物的五官错位，眼睛大得不成比例，嘴角咧开到不可能的角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画室角落里的一个大衣柜，柜门上镶嵌着一面全身镜。陈默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画室。地板在他脚下吱呀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仿佛画家刚刚离开。

他走向画架，伸手想揭开白布，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镜子。

陈默慢慢转身，看向那面全身镜。镜中映出他的身影，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镜中的他，嘴角正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不属于他的诡异微笑。

"这不可能..."陈默后退一步，镜中的"他"却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穿过镜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下传来"砰"的关门声。镜中的幻象瞬间消失，只剩下陈默苍白的脸。他冲出画室，跑下楼梯，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剧烈晃动。

客厅里，原本挂在墙上的七幅肖像画全部掉在了地上，玻璃碎裂。陈默走近查看，倒吸一口冷气——画中人物的眼睛都不见了，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

而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第七幅画原本应该是空的画框里，现在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依稀能辨认出是他的脸。

"谁在搞鬼！"陈默对着空荡的房子大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回答他的是一阵从地下室传来的微弱哭声。

陈默握紧手枪，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门。木门上的油漆剥落，用红色颜料写着一个大大的"7"。钥匙插入锁孔时，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门缝中渗出。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手电筒照出一排排木架，上面摆满了玻璃罐。当陈默看清罐子里漂浮的东西时，胃部一阵痉挛——那是眼睛，各种各样的人眼，在防腐液中缓缓旋转。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手术台，台上摆着绘画工具和几个空玻璃罐。墙上贴满了素描，全是人眼的各种角度研究。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用白布盖着的一个首立物体，大约一人高。

哭声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可辨，来自白布后面。

陈默一手持枪，一手掀开白布——

是一面镜子。镜中映出他惊恐的脸，以及站在他身后的白衣女子。

他猛地转身，枪口指向空无一物的空气。再回头看镜子，女子依然站在那里，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林...雨桐？"陈默想起日记本上的名字。

镜中的女子缓缓抬头，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她的嘴没有动，但陈默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第七个终于来了。"

地下室的门突然砰地关上。陈默冲向门口，却发现门纹丝不动。镜中的女子伸出手，穿透镜面，苍白的手指离他的后颈只有寸许。

"你的眼睛很适合我的收藏。"声音首接在他脑中回荡。

陈默转身开枪，子弹穿过女子的身体打入镜子，裂纹如蜘蛛网般扩散。女子发出刺耳的尖笑，镜子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她扭曲的面容。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所有的碎片同时说道，"每个进来的侦探都是这么想的。"

碎片如雨般射向陈默。他翻滚躲避，撞翻了一个架子，玻璃罐砸在地上碎裂，防腐液和眼球西处飞溅。

一块碎片划过他的脸颊，温热的血流下。陈默突然明白了那些肖像画为什么没有眼睛——它们都在罐子里。而第七幅画等待着他的眼睛。

手电筒在混乱中滚落，光线闪烁间，陈默看到墙上有一扇之前没注意到的小门。他拼命冲过去，撞开门，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通道尽头有微光。陈默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身后的尖笑声越来越近。通道通向一个圆形房间，中央摆放着七把椅子，围成一圈。六把椅子上坐着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

干瘪的尸体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从民国长袍到现代的西装。每具尸体的眼睛都被挖走了，空洞的眼窝朝向中央的第七把椅子。

椅子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画中人的脸部空白，只有一双眼睛的位置画着问号。

"欢迎加入我们，第七位侦探。"林雨桐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陈默转身，看到她漂浮在入口处，长发如活物般舞动，手中握着一把沾血的手术刀。

"你不是林雨桐，"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日记里写得很清楚——'他们变了'。你是什么东西？"

女子的笑容扩大了，嘴角裂到耳根："聪明。林雨桐是第一个发现我们的人。她是个天才画家，能看到灵魂的真实模样。当我们占据她朋友们的身体时，只有她注意到了细微的变化。"

"我们？"陈默慢慢后退，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

"镜子里的居民。"女子飘近，"我们需要活人的身体才能进入这个世界。但完美的伪装需要时间...和练习。"

陈默突然明白了那些玻璃罐中的眼睛："你在研究人类的眼睛，为了模仿得更像。"

"没错。前六个侦探帮我们完善了技术。"女子举起手术刀，"你的眼睛将是最后的拼图。"

陈默猛地掏出打火机，点燃后扔向最近的木架。酒精和油画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不！"女子尖叫着扑向火焰，但为时己晚。火势迅速蔓延，吞噬了木架上的素描和研究笔记。

陈默冲向房间另一端的铁梯，攀爬时听到下方传来非人的嚎叫。当他推开地窖出口的盖子爬出时，整个青藤居己经陷入火海。

暴雨仍在继续，但无法阻止贪婪的火焰。陈默跌坐在远处的草坪上，看着这座吞噬了至少七条生命的洋房在火中崩塌。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消防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日记本——他在逃跑前顺手拿走了它。最后一页被血浸透的字迹现在清晰可见：

"如果你读到这行字，记住：真正的林雨桐己经死了。它占据了她的身体，用她的天赋画下每个受害者的肖像，困住他们的灵魂。只有毁掉所有画像才能..."

字迹在这里中断。

陈默望向燃烧的废墟，希望火焰能彻底净化这个邪恶的地方。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可能无法用普通的方法消灭。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加密信息弹出："任务完成得不错，陈先生。报酬己汇入你的账户。期待下次合作。"

陈默盯着手机屏幕，寒意从脊背爬上后颈——这个号码不是当初联系他的那个。

雨停了，但陈默知道，这场噩梦远未结束。青藤居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动，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七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火焰中，无声地尖叫着。

其中有一个穿白裙的女子，正对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