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皮鼓

西藏的夜空像一块被泼了墨的绸缎，星星是刺破黑暗的针眼，漏下遥远世界的光。秦阳站在海拔西千七百米的荒原上，呼出的白气在零下十五度的空气中凝结成霜。他的录音设备架在三角架上，指向远处一座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喇嘛庙。

"再录最后一组环境音，明天就能回拉萨了。"秦阳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指，对着录音笔自言自语道。作为一名专门为电影配乐采集特殊音效的制作人，他己经在这片高原上辗转了半个月，寻找那些能够"让观众脊背发凉"的声音。

耳机里传来细微的风声，偶尔夹杂着远处寺庙檐角铜铃的叮当声。秦阳闭上眼睛，让听觉接管其他感官。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鼓声钻入耳膜。

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每一声都敲在秦阳的太阳穴上。不是藏传佛教法会常见的金刚铃鼓，而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私密的节奏，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

秦阳猛地睁开眼，转动麦克风方向。鼓声消失了。他屏住呼吸，手指悬在录音键上方。十秒，二十秒，就在他准备放弃时——

咚——咚——咚——

这次更清晰了，带着某种血肉之躯的质感，像是鼓皮本身在呼吸。秦阳按下录音键，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鼓声持续了约莫三分钟，然后毫无预兆地停止了，就像它出现时那样突兀。

秦阳查看录音文件，波形图上显示出一段完美的声波，没有任何电子干扰的痕迹。他松了口气，收拾器材准备返回营地。转身的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后颈，冰凉如死人的手指。

"谁？"秦阳猛地回头，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出一片空荡荡的荒原。只有风在呜咽，像是女人的哭声。

回到北京的工作室己经一周了，秦阳始终无法忘记那段神秘的鼓声。他将录音导入电脑，用专业软件进行分析。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调整均衡器，都无法消除鼓声中那种令人不适的"肉体感"——就像那不是乐器发出的声音，而是某种活物在颤动。

"太完美了。"秦阳喃喃自语，将这段音效命名为"阿姐鼓"，灵感来自他在西藏听说过的一种古老法器。他计划将其用在即将开拍的恐怖电影《雪域诡事》中，作为主角梦魇的背景音。

深夜，秦阳独自在工作室加班。显示器蓝光映在他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如同鬼魅。他戴上耳机，再次播放那段录音。咚——咚——咚——鼓声在颅腔内回荡，秦阳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轻叩桌面。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声轻笑。

秦阳的手指僵在半空。他确信录音里原本没有这个声音。他倒回去重听，鼓声依旧，但那声轻笑消失了。就在他松口气时，工作室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

"该死，又跳闸了。"秦阳摸黑走向电闸箱。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经过全身镜时，秦阳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个穿着藏袍的少女，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秦阳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镜中也没有任何异常。但工作室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十度，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见鬼了..."秦阳快步走向电闸，手指刚碰到开关，就听见身后的音响自动开启。

咚——咚——咚——

鼓声从环绕立体声音响中涌出，填满整个工作室。这次没有经过任何电子设备的处理，原始得令人毛骨悚然。秦阳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墙壁上渗出暗红色液体，在天花板上汇聚成八个藏文字符。

秦阳不懂藏文，但那些字符像烙铁一样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却发现门把手冰冷刺骨，怎么也拧不开。鼓声越来越响，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停下！"秦阳大吼一声，抓起椅子砸向音箱。随着一声巨响，鼓声戛然而止。灯光重新亮起，工作室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秦阳知道不是。墙上那些暗红色的字符虽然消失了，但他记得每一个笔画。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印记——一个微型的鼓形图案，像是被烙上去的。

第二天，秦阳顶着黑眼圈来到国家民俗博物馆。他需要找一个懂藏文的人帮他翻译那八个字符。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女研究员林雨晴，专攻藏族民俗与宗教艺术。

"秦先生，您脸色很差。"林雨晴递给他一杯热茶。她约莫二十七八岁，黑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眼镜后的眼睛锐利而聪慧。

"最近工作太忙了。"秦阳勉强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凭记忆画下的藏文字符，"您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吗？"

林雨晴接过纸，表情突然变得凝重。她抬头看了秦阳一眼，眼神复杂："这些是古藏文，现在己经很少使用了。它们组成了一句咒语——'血肉为引，魂魄归来'。"

秦阳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这...这是什么咒语？"

林雨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您最近是不是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特别是与西藏有关的？"

秦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部分真相："我在西藏录了一段鼓声，回来后发生了些怪事。"他展示了掌心的鼓形印记，"这个突然出现，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雨晴盯着那个印记，脸色变得苍白："这是'阿姐鼓'的标记。"她压低声音，"您听说过人皮鼓吗？"

秦阳摇摇头，但某种原始的恐惧己经攫住了他的心脏。

"在藏传佛教的某些古老仪式中，有一种用少女皮肤制成的鼓，称为'阿姐鼓'。"林雨晴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传说中，被选中的少女必须是纯洁无瑕的，在活着时被剥下皮肤，制成鼓面。她的灵魂会被囚禁在鼓中，成为通灵的媒介。"

秦阳感到一阵恶心："这...这不可能。现代社会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

"官方当然早就禁止了。"林雨晴说，"但有些古老的仪式仍在秘密进行。更重要的是，有些几百年前的阿姐鼓...可能至今仍在使用。"她指向秦阳掌心的印记，"这个标记说明，您己经被选中了。"

"选中？选中做什么？"

林雨晴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根据那句咒语，很可能是某种招魂仪式。您录下的那段鼓声...很可能就是一面真正的阿姐鼓。"

秦阳想起录音中那种诡异的"肉体感"，胃部一阵翻腾。他掏出手机，播放了那段录音。鼓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林雨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停下！"她突然喊道，"您听不出来吗？那不是鼓声...那是心跳声！"

秦阳的手指僵住了。现在他听出来了——那确实不是任何乐器能发出的声音，而是一个生命的心跳，被无限放大、扭曲，但本质未变。

录音播放到第2分17秒时，音响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秦阳和林雨晴同时捂住耳朵。等噪音停止后，录音继续播放，但内容变了——不再是鼓声，而是一个少女用藏语低声呢喃。

林雨晴的嘴唇颤抖着翻译道："她说...'找到我...放我出去...'"

音响自动关闭，工作室陷入死寂。秦阳和林雨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我们得找出这面鼓。"林雨晴最终打破沉默，"否则...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肯定不会是好事情。"

秦阳点点头，看向自己掌心的鼓形印记。在灯光下，它似乎变得更加鲜明了，就像...就像新剥下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