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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青瓦屋檐滴落，在石板路上敲出沉闷的节奏。杜衡把相机包往怀里紧了紧，抬头看了眼客栈斑驳的招牌——"归途居"，三个褪了色的朱漆大字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这己经是镇上唯一愿意接待外来客的旅店了。
"《奇闻》杂志的钱真不好赚。"杜衡嘟囔着跨过门槛，木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堂里只点着一盏煤油灯，光影摇曳中，他看见柜台后坐着个干瘦老头，正用浑浊的眼睛盯着自己。
"住店？"老头的声音像是从地缝里挤出来的。
杜衡点点头，掏出证件："提前订过的，民俗摄影师杜衡。"
老头枯枝般的手指在登记簿上划拉了几下，突然抬头："为赶尸来的？"
杜衡心头一跳。三天前，《奇闻》杂志主编神秘兮兮地把他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份湘西地图和一个鼓鼓的信封。"湘西最后的赶尸人，"主编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拍下来，五千一张，但必须拍到真东西。"
"您知道赶尸的事？"杜衡试探地问。
老头没回答，只是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铜钥匙："二楼尽头，莫开窗，莫应门，听到铃铛声就装睡。"说完便低下头继续摆弄他的算盘，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但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像是陈年的血和草药混合在一起。杜衡把设备放在桌上，取出那台改装的红外相机。这是他特意为夜间拍摄准备的，即使完全无光也能成像。
窗外，夜色如墨般晕开。远处传来隐约的铜铃声，杜衡立刻扑到窗边，但什么也没看见。正当他准备拉上窗帘时，一张皱巴巴的脸突然贴在玻璃上——是个老太婆，眼睛像两个黑洞，首勾勾地盯着他。
杜衡吓得倒退两步，再定睛看时，窗外空无一人。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连日的奔波让自己产生了幻觉。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杜衡屏住呼吸。
"杜先生？"一个沙哑的男声，"老吴，来谈生意的。"
犹豫片刻，杜衡开了条门缝。门外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穿着老式对襟衫，腰间挂着一串铜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右眼正常，左眼却泛着诡异的灰白色，像是蒙了层雾。
"听说你要看赶尸？"老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明晚有趟活，可以带你。价钱嘛...看你诚意。"
杜衡从钱包里抽出准备好的钞票："这是定金，拍到了再付双倍。"
老吴没接钱，而是突然抓住杜衡的手腕。他的手冰凉得不似活人："三条规矩：一不叫真名，二不回头，三不拍活人。破了规矩，后果自负。"
第二天傍晚，杜衡跟着老吴来到镇外一处荒废的义庄。残阳如血，给破败的建筑镀上一层猩红。义庄大门上贴着的符纸己经褪色，在风中簌簌作响。
"在这等着。"老吴说完闪身进了义庄。
杜衡趁机检查设备。除了红外相机，他还在衣领别了枚微型摄像机——老吴说不准拍活人，可没说不准录音。作为从业十年的老手，杜衡深知最精彩的画面往往在对方放松警惕时才能拍到。
约莫半小时后，义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老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五个披着黑袍、头戴斗笠的"人"。他们排成一列，双臂平举，动作整齐得诡异。最前面的"人"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在暮色中微微发亮。
"站到队伍侧面，保持三米距离。"老吴低声吩咐，然后摇响了铜铃。"阴人上路，阳人回避——"
随着铃声，那五个黑袍人齐齐跳了一下，然后开始以某种奇怪的节奏向前移动。杜衡注意到他们的脚似乎没有着地，而是悬浮在离地约一寸的高度。
山路越来越窄，月光被密林切割成碎片。杜衡紧跟着队伍，红外相机悄无声息地工作着。突然，最后那个黑袍人似乎绊了一下，动作滞了一瞬。杜衡眯起眼——借着月光，他看见黑袍下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上面隐约有青色血管。
活人？杜衡心跳加速。他想起老吴的警告："不拍活人"。难道这些不全是尸体？
队伍在一处破庙前停下。老吴转身对杜衡说："休息两个时辰。你睡东厢，我们睡西厢。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过来。"
杜衡假装答应，等老吴带着黑袍人进了西厢后，他悄悄摸出微型摄像机，蹑手蹑脚地靠近西厢窗户。窗纸早己破损，透过缝隙，他看到老吴正在检查那些"尸体"。当检查到最后一个时，老吴突然掀开了那人的斗笠。
杜衡差点叫出声来——斗笠下是张年轻女人的脸，双眼紧闭但胸口微微起伏，明显是个活人！更可怕的是，他认出这是上个月某报纸刊登的失踪大学生之一。
老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在女人鼻子下晃了晃。女人立刻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老吴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给她戴上斗笠。
杜衡后退时不小心踩断一根树枝。"咔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西厢的门猛地打开，老吴站在门口，那只灰白的左眼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杜先生，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我...我听到奇怪的声音..."杜衡强作镇定。
老吴慢慢走近，身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杜衡后退几步，"就是来问问明天几点出发..."
老吴突然伸手抓住杜衡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第三条规矩是什么？"
杜衡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不...不拍活人..."
老吴冷笑一声，猛地扯下杜衡衣领上的微型摄像机："这是什么？"他凑近杜衡耳边，呼出的气带着腐臭味，"你知道这批'货'值多少钱吗？城里的老板们就喜欢新鲜的..."
杜衡突然明白自己卷入了什么——这不是传统的赶尸，而是借赶尸为掩护的人口贩卖！那些所谓的"尸体"，很可能是被药物控制的活人。
"老吴，我可以当什么都没看见..."杜衡试图周旋，"钱我可以加倍..."
老吴的灰白眼珠转了转："晚了。"他吹了声口哨，西厢里那些"尸体"突然齐刷刷站了起来，动作僵硬但速度极快地向杜衡围拢。
杜衡转身就跑，身后传来老吴阴森的笑声和急促的铜铃声。密林中的雾气突然浓重起来，杜衡拼命奔跑，却听到西面八方都响起了铃铛声——仿佛有无数赶尸人正在雾中穿行。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处悬崖边，回头看见老吴和那些"尸体"己经逼近。最前面的"尸体"掀开了斗笠，正是那个女大学生，但此刻她的眼睛睁开了，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惨白。
"你逃不掉的，"老吴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尖锐，"进了赶尸道，就是阴间人..."
杜衡后退一步，碎石从悬崖边缘滚落。就在他绝望之际，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老吴脸色大变，那些"尸体"也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在地。
"这次算你走运！"老吴恶狠狠地瞪了杜衡一眼，转身消失在浓雾中。
当警察找到杜衡时，他正蜷缩在一棵古树下，手里紧握着那台红外相机。相机里，清晰地拍下了老吴和那些"活尸"的真面目——包括最后那个女大学生手腕上的针孔，和藏在斗笠下的呼吸面罩。
三个月后，《奇闻》杂志刊登了杜衡的专题报道《湘西赶尸真相：现代人口贩卖的古老面具》。文章引起轩然大波，但警方始终没能找到老吴和那批"活尸"的下落。
而每当夜深人静时，杜衡总能听到若有若无的铜铃声从远处传来。他的左眼也开始出现奇怪的灰白斑点，医生说这是某种罕见的角膜病变，但杜衡知道——那是老吴留给他的记号，一条通往阴间的邀请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