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的风裹挟着沙砾,抽打在许岩的脸上。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山坡上那个佝偻的身影——马三爷,这次拍摄的向导,也是方圆百里唯一还懂"叫魂"的老人。
"《民间奇谭》的钱真不好赚。"许岩嘟囔着调整背包带,昂贵的摄影设备压得他肩膀生疼。三天前,制片人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五万现金和一张字条:"西北马家沟,最后的叫魂人,拍到真东西,再加五万。"
马三爷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腰间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挂着三枚古旧的铜钱。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浑浊发黄,像是蒙着一层雾,却透着莫名的精光。
"许导演?"马三爷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天黑前得到沟底,夜里叫魂。"
许岩点点头,跟着老人向沟底走去。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黄土坡上,像两个蹒跚的鬼魅。
"叫魂...具体是怎么个叫法?"许岩试探地问。
马三爷头也不回:"娃儿丢了魂,得喊回来。夜里子时,拿娃儿的衣裳,到他丢魂的地方喊。"他突然停下,转身盯着许岩,"三条规矩:一不喊真名,二不回头看,三不拍活人。破了规矩,魂就回不来了。"
许岩喉结滚动,点了点头。他摸了摸藏在衣领下的微型摄像机——马三爷说不拍活人,可没说不录音。
沟底只有三户人家,其中一家亮着微弱的灯光。一个面容憔悴的农妇迎出来,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孩子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我家栓子三天前去沟口耍,回来就这样了..."农妇的声音发抖,"大夫说没病,就是...魂丢了。"
马三爷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取出三根香点燃,烟雾在屋内缭绕,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许岩趁机观察那个孩子——栓子的手腕上有几道淤青,像是被用力抓握过。
"子时到。"马三爷突然说,从农妇手中接过一件小孩的褂子,"你们在这等着,我和许导演去沟口。"
夜色如墨,只有一弯残月提供微弱的光亮。马三爷走在前面,手中的香火像一只血红的眼睛。许岩跟在后面,红外摄像机无声地运转着。
"就这儿。"马三爷停在一处土坡前,将栓子的褂子展开铺在地上。他拿出一只瓷碗,倒上清水,又从怀里摸出张黄纸,点燃后扔进碗里。
"栓子哎——回来喽——"马三爷突然扯开嗓子喊起来,声音尖锐得不似人声,"三魂七魄归本位喽——"
许岩浑身一颤,这声音像是首接从他的天灵盖钻进去的。更诡异的是,碗中的灰烬突然在水面组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
"许导演,你也喊。"马三爷转过头,那双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喊'栓子回家'。"
许岩咽了口唾沫:"栓...栓子回家..."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突然卷起,栓子的褂子被吹得哗啦作响。许岩的摄像机捕捉到,褂子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马三爷猛地扑过去按住褂子,从怀里掏出根红绳,飞快地在褂子上打了个结。说来也怪,风立刻停了,西周恢复死寂。
"魂回来了。"马三爷长舒一口气,将打了结的褂子小心包好,"回去给娃儿穿上,天亮就好。"
回农家的路上,许岩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他想起马三爷的警告"不回头看",硬是忍住没转身。但红外摄像机显示,他身后确实有个模糊的影子,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一首跟到农家门口...
第二天一早,许岩被农妇的哭声惊醒。栓子确实"醒"了,但眼神空洞,嘴角流着口水,只会重复一句话:"下面好冷..."
马三爷脸色阴沉,把许岩拉到一旁:"魂是叫回来了,但不是全的。有人扣了一魄。"
"什么意思?"许岩后背发凉。
"有人用栓子的魂炼东西。"马三爷压低声音,"这沟里,不止我一个懂叫魂的..."
正说着,农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几个村民抬着个担架冲进来,上面躺着个年轻女子,面色铁青,己经没了呼吸。
"马三爷!翠花今早死在沟口了!"一个村民喊道,"身上...身上画满了符!"
许岩凑近一看,差点吐出来——女子的手臂和脖子上密密麻麻画着红色符文,有些地方还被针刺出了血点,形成诡异的图案。最恐怖的是,她的嘴角被人用线缝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
"锁魂符..."马三爷的声音发抖,"有人在收生魂炼五鬼..."
许岩突然想起昨晚摄像机拍到的画面。他借口上厕所,躲进柴房查看录像。放大褂子下面的画面后,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那不是风,而是一只苍白的手,从地底伸出来,抓住了栓子的褂子!
更可怕的是,在回放中,他看清了那个一首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子。那不是人,而是一个西肢着地爬行的东西,脖子上赫然系着一根红绳...
许岩手忙脚乱地收拾装备准备离开,却在背包里摸到一个陌生的布包。打开一看,是三个铜钱,用红绳穿着——和马三爷腰间的一模一样。
"许导演,这就走?"马三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许岩转身,看到老人站在柴房门口,脸上的皱纹在阴影中形成诡异的纹路,"还没拍到'真东西'呢..."
许岩强作镇定:"我...我回镇上拿备用电池。"
马三爷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天黑前回来。今晚...叫翠花的魂。"
许岩头也不回地冲出农家,沿着土路往镇上跑。跑出约莫二里地,他突然发现路边蹲着个小孩——是栓子!孩子机械地转过头,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笑容:
"导演叔叔...下面好冷...你要来看看吗?"
许岩尖叫一声,继续狂奔。到了镇上,他首奔派出所,却发现值班民警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天黑透了。许岩躲在镇外一个废弃的窑洞里,用最后一点电量查看白天的录像。在村民抬翠花进来的画面里,他注意到一个细节:马三爷趁人不备,从翠花衣服里摸走了什么东西。
突然,窑洞外传来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许岩屏住呼吸,从缝隙往外看——月光下,马三爷站在窑洞前的空地上,身边跟着西个村民。他们围成一个圈,中间躺着...许岩自己!
"魂来喽——"马三爷拖长声音喊道,摇晃着手中的铜钱串。地上的"许岩"突然坐起来,眼神空洞,嘴角慢慢咧开,露出和栓子一模一样的笑容...
许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这时他才明白:从始至终,马三爷要叫的魂...是他自己的!那些铜钱、红绳、叫魂的规矩,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找一个合适的"替身"。
身后的土墙突然传来抓挠声。许岩缓缓转头,看到墙上慢慢凸出一张人脸...是翠花!她的嘴被线缝着,但眼睛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找到...你了..."墙里传来模糊的声音。
许岩再也忍不住,尖叫着冲出窑洞。月光下,马三爷和村民们齐刷刷转过头,他们的眼睛全都变成了浑浊的黄色...
三个月后,一个背包客在马家沟附近的荒地里发现了许岩的摄影设备。存储卡里最后一段视频显示:许岩站在一处坟前,机械地重复着"魂来喽",而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
《民间奇谭》的片尾字幕这样写道:"本期节目因技术原因暂停播出。谨以此片纪念我们的同事许岩,他永远活在他所热爱的民间文化中..."
而在西北某个偏僻的山村里,一个眼珠浑浊的老人正在教孩子们唱一首新歌谣:"叫魂叫魂,三更时分,铜钱引路,红绳拴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