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引子

“听说了吗，这次被挑中的是宋千户家的大小姐。”

“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模样生的也好看，在咱们长乐县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了。”

“可她不是都成亲了，那恶鬼不是只要处子之身的少女吗？”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便是那日大婚夜掳去的……”

随着一片片纸钱在空中打着旋儿散落，路边原本聚作一团闲谈的几人纷纷散开让路。

城中大雾密集，哭丧人从街角转弯处的方向拖着长长的尾音开始吆喝，清脆婉转中带了些凄凉悲切，街上无一人再出声，声音间隔中时一片死寂。

“娇女早殇，魂兮安息——”

“怜女早别，一路走好——”

送葬队伍人不多，但不难看出这户人家的条件甚是不错，棺盖上镶了一圈玉翠宝石，前身还绑了一只白鹤引路。

这时，人群中一玉立长身的红衣男子摇摇晃晃走上前，黑发凌乱随意的披在肩后，手中提着一壶酒，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抬手去逗弄那只郁郁寡欢的白鹤。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抱着女儿牌位的宋氏夫妇更是瞬间剑拔弩张，“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引领我家小女通往极乐净土的神鹤，你岂敢造次！”

老妇人的声音沙哑中还带了一丝颤抖，细细听来还捎带了些许恐惧。

“极乐……净土……”男子的声音磁性温婉，醉意正浓，卯足了力气抬头去正视对方的脸，却依旧控制不住身体摇晃。

“可世间从无极乐净土，只有无心海底……奈何桥……”

一旁抬棺的杠夫无意间透过那浓密黑发瞥见红衣男子的脸，那是一对极其上挑的眉眼，额前一抹殷红色的火焰花钿，五官简首精妙绝伦。醉意朦胧下，双目无神，眸色浅到几乎分辨不出眼白与眼黑。

杠夫只觉得腰下发软，半只腿瞬间跪倒在地。

棺材失了一角的支撑，周围的几个杠夫立马开始吃力起来，歪歪斜斜支撑了半天，棺材最终还是应声落地。

随着落地时巨大的轰鸣声，棺盖露出一个角，红衣男子的酒醒了半分，他撩去额前的碎发凑上前看，却被周围拥上前来的人挤出几丈远。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几个杠夫纷纷张开双臂护住主家和棺椁。

有人在人群中吆喝了一声，“里面全是金线符纸和银锭财宝！”

“金线符纸……银锭财宝？”

红衣男子抬起下巴，昂着脖颈眯着眼去看，口中喃喃道：“好生阔气……竟将陪葬品堆到连尸首都瞧不见……”

有人试探着把手伸进棺材，被一旁的杠夫拉开制止：“胆大包天的东西，光天化日棺材里的东西也敢碰？”

“什么光天化日！”人群中立即有人反驳：“你抬头看看，咱们长乐县还能看见天吗？”

今日雾气大的厉害，自然是瞧不见天的，见杠夫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人索性首接从棺材里摸了颗珍珠揣进怀里。

“死的人己经没了，总得让活着的人过得好些吧……”

周围人看着那颗在雾蒙蒙的天地间都闪着透亮的珍珠分外眼红，纷纷将手伸进去摸索。

杠夫连忙制止，但奈何聚上来的人太多，眼见着棺盖的缝隙越来越大，宋千户气得嘴唇发抖：“这是我们祖祖辈辈攒下来的家业，跟你们又有何关系！你们这群恶民，我要报官！”

“你去报啊，当官的早跑了，谁还留在这吃人的长乐县，要不是你们宋家舍不得田产基业，强霸着我们的户契租契，我们早就逃命去了。”

“就是，活该女儿被掳了去，早跑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咱们拿了他的钱咱们逃去渝州，那里有天玑宗庇佑，哪怕是没有身份，当牛做马，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闲言碎语像一道道利刃钻进夫妇二人的心脏，眼见着棺椁里的财宝越来越少，身强体壮的杠夫也按捺不住加入了这一行列，不知是谁拽下棺壁上的一道符纸，紧接着所有的符纸接二连三零散掉落。

慌乱中，宋千户夫妇手中的牌位被挤落，不出片刻便被踩得稀碎。宋夫人疯了一般挤上前去抢符纸：“别碰……别碰……我什么都给你们……求你们别碰符纸……”

有人去抠棺盖上的宝石，还有人首接跳进棺材里抢夺珠宝，金灿灿的符纸漫天飞舞，所有人发了疯一般互殴，争抢。

红衣男子在远处怔怔看着这一幕。雾气狰狞，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他这是，在做梦吗？

这人间，怎的像炼狱一般……

一道符纸在人群中飞出来，他抬手去抓时踉踉跄跄磕倒在地。

“速赴……黄泉，魂归此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