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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咳咳……”
夜北溟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悠悠开口：“不会是你吧。”
兰玠差点被一口浓茶呛死，尚未在自己的乾坤大名中回过神来。他的名字己经被世人遗忘太久太久了，这千年来，他从一开始的崩溃，无助，乏味，到最后麻木至极。
本就生于天地之间，无亲无故，眼睁睁看着周围人一个个逝去，自己却背负着千古罪名苟活于世。
再到后来，尘世与他无关，岁月将他彻底遗忘。
最后一声谩骂消散在风中，兰玠望着荒芜的天地，才惊觉比背负万世骂名更可怕的，竟是被整个世界彻底抹去痕迹，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而这空荡荡的人间，只剩他在永恒的孤寂中，被无尽的虚无啃噬灵魂。
兰玠不知道怎么说出这些，索性便不回答。
夜北溟也没再追问，捏起一块热腾腾的桂花糕，含在嘴里细细品味，静静听着说书人讲“兰玠”的故事。
“此物由天地之精气所化，本应为补天效力，却阴差阳错落到妖神赤九手中，之后便随了那妖神，化形为一只九尾红狐。”
要说这兰玠也是差了些时运，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像赤九那样，修炼人形，飞升成神，却不料赶上那千年不遇的浩劫，被五界众生推着赴死，拯救苍生。”
有看客问：“那他愿意去死吗？”
说书人笑笑：“自是不肯的，且不说他甘不甘愿大义赴死，就说这凭一人之力便能填补混沌的说法，是真是假，又有谁能真的摸得清呢。”
一装扮修士模样的后生道：“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一中年男人反驳：“你我在这苍茫人世皆不过尘土，但在自我与亲人心中，却足千金万金之重量，谁肯拿自己的命去试这等没有把握之事？”
“可若是连尝试都不敢，天下苍生都会陷入危难之中，到那时无辜死去的人可就不止他一个了。”
中年男人恼了：“你这年轻人怎么听不懂人话，方才我不是说了，这等没把握且不利己的事，换谁且都要再三斟酌一番吧。”
修士也急了：“你这老翁倒是为那兰栖梧考虑，可他原体不过是一不足轻重的灵石，得了妖神庇佑这才得以化形，尚不尚有七情六欲不说，自私自利倒是学了七八成，多活了这么些时日己经是老天开恩，况且这为补天效力，本就是他的本分，又何来斟酌不斟酌一说？”
“本分？”说话的是夜北溟，“何为本？何为分？”
年轻修士被夜北溟的反问噎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哼了一声道：“本分就是本分，他得了这化形机缘，又享了这许多年太平，若是苍生有难，他不出力，如何说得过去？”
见众人吵的不可开交，说书人立马从中调和：“几位喝口茶消消火，莫要争执了，且听我慢慢道来。”
夜北溟还要说什么，忽的感觉周遭多了些冷意，随后就见兰玠冷着一张脸，“腾”一下站起身，不等他反应过来，己经拂袖离场。
出了茶楼的门，兰玠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在那一方小厅内实在是憋闷异常，兰栖梧三个字出现在看客的三言两语中时，他暴躁到几乎要掀了桌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己经能强大到坦然面对一切，现实是表面上的确坦然，但内心却波涛汹涌如万马奔腾。
曾经他决心赴死时，一个人催他：“赶紧去死，让自己死的透些，你若不死，说不准哪日死的便是我。”
兰玠白了他一眼：“我没有理由杀你。”
那人道：“我只是怕你哪天会疯掉，到时不认得我，下手没个轻重，杀了我岂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疯掉。他说的没错。
他的确快要疯了。
但，是在遇到夜北溟之前。
面前这张脸给了他无限生的希望，他想了解他，想知道他的过往，想参与他的未来，想护他短暂人生几十年安安稳稳。
“你在生气？”
“没。”兰玠回过神，微微摇头错开他的目光。
两人一左一右走在街道边，兰玠时不时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年，见他不语，良久才问：“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有。”夜北溟很诚实：“还是以后再问，怕你会更生气。”
兰玠笑了：“我方才没有生气。”
看他不信，兰玠只好又说：“而且我有什么生气的理由。”
“嗯……”
“嗯？”
“你真实名字叫什么？”
？？
“什么？”兰玠没反应过来。
夜北溟端了端身子：“你若是不愿说就算了，像你这样的狐妖也确实罕见。”
兰玠愣在原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要走，兰玠连忙挡在他面前。
少年的身量还未长成，本来就单薄的体型在兰玠的压迫下，更显得他瘦削无比。
夜北溟莫名有些恼怒，不想抬头看他，却也不得不去看他，声音中也不自觉带了些不快：“你难道不是模仿那上古狐妖的名讳？”
“……什么？”
兰玠原本严肃的神情从茫然变成了豁然开朗，随后笑道：“哦，被你发现了。”
夜北溟脸上带了些少年人特有且难以掩饰的洋洋自得，“咳咳，我也没别的意思。”
“嗯……”夜北溟还想要问什么，却见兰玠眉心骤然拧紧，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随后身体失去重心，忙不迭被他拉入怀中，周身翻滚了两圈抵在了路边一处面馆的圆柱上。
夜北溟回头看去，只听得蹄铁叩击青石板的脆响如同催命符一般急促，一匹红棕色雄马穿越闹市，颈间铜铃早被挣断，只剩半截皮绳在风里甩出凌厉的弧线。
它撞翻糖粥摊时，沸汤溅上粗粝马腹竟似浑然不觉，只昂着头颅冲向十字街 ，瞳孔里燃烧的是某种原始的、近乎疯癫的激跃。
这是……被下了药？
未等回神，揽着他的人己然抽身飞步上前，眼疾手快掏出匕首割断绑在马鞍上的一截麻绳，夜北溟这才惊觉——那绳子末端竟然绑在一个人的脖颈处，而那人浑身没有一块好肉，也不知被拖行了多久，衣衫破烂血肉淋漓，勉强看出是一个年轻女子。
“北溟！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