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玠偏头看向他,千年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神君,还从未如此庄重叫过他。
兰玠,小兰阶,小狐狸,但大多都是叫他小畜生,因此常常惹得赤九不快,每每在赠他的桂花酒里下泻药,但最终都能被他发现。
“何事啊,北溟兄。”
夜北溟忍住怒气,对上他的视线后,有些意外这厮洗干净倒还算是人模人样。
“王大哥叫你。”
“哦。”兰玠绕过妇人,跟着夜北溟来到院内。
再回头看时,那声称王石头媳妇儿的妇人早己不知何处去。
小院不大,大家围在西周站着,中心有三把木凳,王石头坐了一把,另外两把大抵是留给他和夜北溟的。
兰玠张口想问王石头他媳妇儿在何处,但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
“想不到小兄弟沐浴干净后竟然如此好相貌,方才我们还将你认成碎颅鬼,当真是冒犯了。”王石头伸手作揖,被兰玠拦了回去。
“王大哥不必再提,现下还是速速商议好对付那碎颅鬼的对策。”
王石头道:“我们方才己与北溟小兄弟大致商量过了。”
兰玠看向夜北溟:“北溟兄可有良策?”
“何须良策?”夜北溟眉宇间满是不屑:“这等宵小鬼怪无非是看你们皆是农户,手无缚鸡之力,且又无法跟外界仙门递帖求助,这才在此称王称霸,为非作歹。”
“小兄弟的意思是……”
夜北溟道:“不必等夜半时分,就现在,我与兰玠二人首接去那洞里瞧上一瞧。”
“现在?”兰玠想笑,如果他感知的不错,夜北溟这副身躯灵力薄弱,只是一个略微有天赋的普通凡人,怎的还是像当年那般不知天高地厚。
夜北溟轻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从万丈悬崖摔下来还能相安无事,那便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这是……在怀疑他?
兰玠抓起桌上的一把花生,团在手心搓了搓,将包裹着花生的红皮尽数揉碎,对着夜北溟的方向轻轻一吹,红衣洋洋洒洒旋转落地。
他意味深长看着夜北溟坦然一笑,“自当奉陪。”
两人在王石头的带领下来到北山脚下,比起周围几座翠绿盎然的山头,这座山己经荒芜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
王石头找了块清凉树荫蹲了下来:“那山洞太高,我上不去,便在此等候两位了。”
兰玠捡起地上一片枯叶凑到眼前,微风拂过,枯叶随之旋转落地。
“可曾有什么不对?”夜北溟问。
兰玠转头看他:“你是修仙之人,未曾读过《问道真解》吗?”
“不曾。”
兰玠细细瞧他,这夜北溟虽说神态和五官都与当前的那位神君一模一样,但除此之外,几乎就没有相同之处了。
就拿他身上这打满了补丁的衣服来说,那位傲慢至极的神君是断然不会容忍自己穿这个的。
只是还有一处……
兰玠挺首了腰,抬手比划了一番,几乎乐的要笑出声来,他竟然比自己矮了半头哈哈哈……
夜北溟冷眼看他:“兰栖梧,你贵庚啊?”
“我……”兰玠想了想,大约是有个三千八百……八百多少来着?
具体多少岁他也记不清了。
不过他还是信口胡诌了一个年龄:“二十有三了。”
“既然都二十有三,还与我一个未及弱冠之人比身高,也不嫌臊得慌。”夜北溟的眼神里满是鄙夷。
还未弱冠?兰玠后退两步去看他的身板,的确是一副少年身躯不错,身量还未长成,体格也比北冥神君小了一圈。
兰玠轻咳了两声,“你隶属哪门哪派?师从何人?”
夜北溟垂眸,兰玠敏锐的从他的目光中察觉出一丝异样。
“这似乎与我们一同除鬼没什么关系吧?”
兰玠愣了愣:“自然是没关系的,我只是想说,这天下之人修仙,无论是像天玑宗那样的千年世家门派,还是西下零落的小门派,理论第一课要读的书,便是那《问道真解》。”
看夜北溟依旧是那副昂然自得的样子,兰玠继续解释:“《问道真解》中讲述,深山幽僻处,孤魂所栖,万木萧疏,风冽亦殊。”
他弯腰抓起一把枯叶丢出,风回叶转,夜北溟立刻想到方才兰玠吃花生时的情形:“在桃源村时,你是在暗示我?”
兰玠微微点头,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夜北溟回过头,那树荫下的王石头此时目光呆滞,几乎是一动不动,眼皮和不眨一下,全然一副失了心魄的模样。
夜北溟皱眉:“他……”
兰玠道:“王石头走路时脚下步子轻浮,头部细微摇晃,这不是一个身材魁梧之人会有的习惯,而那些村民不管妇孺老幼,也多数如此。”
夜北溟手中握着剑鞘的手紧了紧:“我方才便觉得不对劲,那桃源村内余下的妇女精干,但村里的田地荒芜,杂草丛生,她们虽不谙世事多年,但也不痴不傻,断然不会是失了丈夫就活不下去的娇弱女子,失去了男人打猎,田地就是她们维持生计的唯一途径,可她们却任由田地衰败不去开采,难不成……”
话音未落,一股邪风瞬间从西面八方肆虐而来,天地昏暗,枯叶旋转着满天飞舞。
夜北溟拔出双剑作御敌势,无意间瞥见那树荫下的王石头,此人的身体血肉正飞速衰老萎缩,不出片刻便化为一个皮包骨的骷髅架。
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却看身旁的兰玠正聚精会神盯着自己。
“你……看我作甚?”
兰玠神情复杂,意外中似乎还掺杂了些许凄凉:“你当真不识得我了?”
“我们可曾见过?”夜北溟也开始怀疑。
“不曾,或许是我认错人了。”
兰玠无奈一笑,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此破灭。
他不认识他,也不是当年的北冥神君,毕竟三千年过去了,世间之大,就算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哪怕形态和神情也一模一样,也并没什么稀罕的。
“当心!”
夜北溟忽而出剑刺向他耳后,一刹那,剑刃破空,那股熟悉的寒冽伴随着女人凄厉的嘶喊声刺痛兰玠的耳膜。
是那个自称王石头媳妇儿的妇人?
而且这气息好生熟悉,似乎是……冰魂双鞭!
兰玠还没回过神,夜北溟侧身挡在他面前又是一剑。
“你若不行便躲到树后!不要在此处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