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那枚银杏叶胸针扔进抽屉深处的第三天,办公桌上凭空多了盆绿萝。瓷盆是淡青色的,边缘还沾着点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从花市买回来的。前台小妹抱着文件经过时,特意停下来敲了敲她的桌面:“送花的帅哥说,这品种特别喜阳,得放在朝南的窗台——他还说,‘像某个人’。”
苏晚的指尖悬在鼠标上,屏幕里的设计稿突然变得模糊。她转头看向窗外,深秋的阳光正斜斜地落在窗沿,绿萝的叶片在光线下舒展着,叶脉清晰得像幅工笔画。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两下,是沈知言发来的微信,消息还停留在周三晚上:“画展真的不来吗?”后面跟着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表情,像极了他被雨水打湿时的眼神。
她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清凉的味道从舌尖窜到鼻腔,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抽屉最底层的画稿被她翻了出来,是那天从沈知言速写本里掉出来的街景,躲雨女孩的衣领处留着块空白——现在想来,或许他早就想好了要在这里添点什么。
周西下午的项目会开得格外漫长,总监敲着黑板上的插画方案,突然拍板:“让沈老师来驻场盯两天吧,下周就要给甲方定稿了。”苏晚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黑色水笔在方案纸边缘洇出个墨点,形状像极了那天白衬衫第二颗纽扣周围晕开的咖啡渍。
沈知言来的那天,抱着个半人高的画筒,径首走到苏晚旁边的空位。他穿了件深灰色连帽卫衣,帽子斜斜地搭在肩上,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像条褪色的细线。“昨天去画室取画,被画框蹭的。”他像是看穿了她的目光,抬手摸了摸疤痕处,指尖的薄茧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大学时抢被风吹跑的画稿,在铁栏杆上蹭的,留了个纪念。”
苏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自己高中时为了捡被风吹走的素描,摔在画室门口的台阶上,膝盖上至今还有块月牙形的疤。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压了下去——他们哪有这么多巧合。
“这是补画的细节稿。”沈知言把一叠画纸推过来,最上面那张画的是写字楼的落地窗,窗台上摆着盆绿萝,叶片上还沾着片枯黄的银杏叶。苏晚的指尖刚触到画纸边缘,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得像怕被旁人听见:“那天副驾驶座上的画框,是林薇薇送我的生日礼物。”
打印机突然“咔哒”响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沈知言的手指在画纸上轻轻敲着,节奏和苏晚的心跳莫名重合:“画的是我们大学画室窗外的梧桐树,她知道我总怀念那时候的阳光。”
苏晚猛地缩回手,碰倒了桌角的笔筒。十二支彩色铅笔“哗啦啦”滚了一地,红的、蓝的、绿的,在灰色地毯上撒成片小小的彩虹。沈知言弯腰去捡,发梢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和健身房那天他汗湿的气息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心慌。
“她下周要去法国办展,那天是来告别的。”他把最后一支紫色铅笔放进笔筒,笔杆上还留着他的指温,“大学时我们组过工作室,她是我师妹,也是……我前女友的闺蜜。”
铅笔芯突然“啪”地断了,黑色的碎屑落在画纸上,像滴没干透的眼泪。苏晚低着头削铅笔,转笔刀的“沙沙”声里,听见沈知言翻开下一页画稿——街角的面包店门口,躲雨的女孩手里多了支画笔,笔尖正对着玻璃柜里的牛角包。“我前女友……三年前出国了。”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林薇薇总觉得我还没走出来,其实我早就……”
“沈老师,甲方的视频会议准备好了!”实习生抱着电脑跑过来,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沈知言合上画稿时,苏晚瞥见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笔迹被得有些模糊:“2023年9月17日,第三次遇见她,在面包店门口数硬币,阳光落在她睫毛上。”
那个日期,正是她第一次在街角躲雨的日子。那天她刚发了工资,站在面包店门口纠结了十分钟,到底要不要买个贵得离谱的焦糖可颂。
傍晚加班到九点,整栋写字楼只剩下零星的灯光。苏晚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向茶水间,微波炉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熟悉的保温桶。淡蓝色的桶身上,贴着张娟秀的便签:“沈妈妈说,误会要趁热解开,牛腩再热三分钟就行。”
她抱着保温桶站在走廊尽头,玻璃窗外的城市亮着万家灯火。沈知言的身影出现在画室门口,他正举着手机打电话,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对,就用第三版画稿。”他对着听筒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画框,“街角那个女孩的围巾,换成蓝白格子的,和她的伞配成一套。”
苏晚咬着勺子笑出声,热牛腩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沈知言发来的照片:美术馆的巨幅海报上,《躲雨的女孩》旁边多了行金色的小字,角落处用颜料补了个小小的签名——苏晚的名字,歪歪扭扭地挨着沈知言的,像两个偷偷牵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