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的江东,暑气未消,远山苍翠,烈日映照着青石板路,泛起微微的光亮。
陈府大门缓缓开启,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驶出。
最前方是骑马而行的是赵信“精挑细选”的侍卫们,身披甲胄,腰配长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其后,是几顶雕刻精美的青帷轿撵,陈员外与陈小姐端坐其中,周围是家中下人和随行护卫,簇拥着陈府的贵人们前往城北山庄避暑。
而在队伍的后方,一抹挺拔的身影策马而行,赵信身穿墨色轻甲,腰间悬挂着随身匕首,双手握缰,目光锐利如鹰,冷峻如石。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松懈,仿佛随时准备迎战,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眼神深沉而晦暗。
轿撵内,陈员外倚靠在软垫上,神色放松,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显然对这次出行甚是满意。
可他身旁的陈小姐却并不如他这般轻松。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撩开窗帘一角,目光悠远地望向外面,眼神深处,有几分忧虑,又似在期待着什么。
陈员外注意到了女儿的异样,笑着问道:“怎么了女儿,每年这个时候,你不是最开心的吗?今日为何闷闷不乐,可是有心事?”
陈小姐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父亲多虑了,女儿只是想起往年此时,二乔都会陪伴身侧。今年家中独行,难免有些孤单罢了。”
她的语气轻缓,似是随意,可内心却掀起了波涛。
她当然知道,这次出行,若一切顺利,自已的婚事便再无转圜余地。
她不甘心,可她又能如何?
这场婚姻,关乎整个陈家,关乎父亲的决定,而她……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的手指收紧,轻咬红唇,心中竟生出一丝荒唐的幻想——
她多希望,此刻有个人,有个侍卫,会突然拦在他们的轿撵前方,不顾一切地阻止这次出行,阻止这桩姻缘。
可她知道,那不过是痴心妄想。
她低下头,轻轻自嘲地笑了笑:“呵,怎么可能?他本可以安安稳稳做他的侍卫,怎会为了我踏入这趟浑水?葬送他的前程?”
她的心微微一颤,似有些不甘,可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认命吧……
就当是命运如此。
陈员外见女儿神色落寞,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宽慰道:“女儿别担心,我们只去十日,十日后回来。到时,爹爹带你一起去乔府小住几日,也算是让你在大乔成婚前,多与她们姐妹相处。”
陈小姐听后,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微微抬眸。
她不知自已是因为对未来仍存一丝期待,还是因认命而变得坦然,只是轻轻点头,收起所有心思,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望向车窗外的夏日风景。
而此刻,江东城门楼上,一道身影伫立良久。
城楼上,刘泉手里握着一壶酒,目光一直紧盯着远方缓缓驶来的车队,尤其是那顶雕饰精美的轿撵。
那里坐着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此生最爱之人。
可当他看到赵信骑马护送在轿撵后方的身影时,胸腔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怒火。
他低声冷笑,攥紧了拳头:“呸,什么赵首领?小人!细作!”
他目光如刃,死死盯着赵信的背影,仿佛要将他的伪装撕碎。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顶轿撵上时,眼中的怒意瞬间化为柔情。
他眼眶微红,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喃喃自语道——
“陈小姐……芳儿……”
“不知何时,我才能再见你一面,向你诉说我心中的苦楚与无奈。”
他紧紧攥着手中赵信府邸的钥匙,指节发白,他明白自已肩上的任务,不敢轻举妄动,可心底却隐隐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要拦下她的轿撵,我要阻止她嫁给赵信!”
可他握紧了手里赵信府邸的钥匙,他深知,这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站在城楼之上,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从自已眼前驶过,与自已擦肩而过……
他甚至不敢喊出她的名字,不敢让她看到自已,怕她眼中流露出任何一丝情绪,那会让他的心更痛。
他咬紧牙关,目送着车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城门之外。
当陈府的车队离开江东城后,赵信策马回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向城门楼。
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有意思……”
赵信心头微微一动,他并非无察觉之人,但他并不没有声张,因为他深知,刘泉对陈小姐的一往情深,正是他探寻孙策行踪的筹码。
风吹过旌旗,猎猎作响,送行者站在城楼之上,目送心爱之人远去,而被送行之人,则在轿撵之中,期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可他们都不知道,命运的棋盘已然展开,黑白交错,步步皆杀。
几日后,乔府庭院,盛夏绿意盎然,蝉鸣声不绝于耳。假山流水潺潺,荷塘倒映着斜阳,微风拂过竹林,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
乔公正端坐在堂中,手执茶盏,悠然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致。他年纪虽长,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大乔静坐在窗边,低头绣花,神色专注,纤细的指尖灵巧地穿梭在丝线之间。她的手艺极好,针脚细腻,布料上逐渐浮现出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而另一侧,小乔则坐在琴案前,拨弄着琴弦。然而,今日的琴声与往日不同,急促而凌乱,似乎弹琴之人心绪不宁,映出了她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正当这时,门外的下人匆匆而来,躬身禀报道:“老爷,陈员外的书信送到了。”乔公已和陈员外约定好:每三日互送书信,寄以问候和关心。
乔公放下茶盏,接过信件,拆开后仔细阅读,随后露出一丝微笑:“陈员外在城北避暑,游山玩水,倒是自在得很。赵首领也尽心尽责,护送得毫无差池。”
乔公继续念道:“不过,陈小姐似乎郁郁寡欢,或许是天气炎热,又或是身边无玩伴,让陈员外有些担忧。待他们游玩归来,陈员外想带她来乔府小住几日,以解女儿的孤独之情。”
乔公合上信件,抚须一笑:“看来几日后,乔府又要热闹了。”
他说完,起身走向府中,吩咐下人提前打扫两间客房,为陈员外父女的到来做准备。
小乔原本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再次拨动琴弦,琴音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悠扬与婉转。
“呼,还好,一切安然。”她暗暗自语,担忧的心绪稍稍平复。
大乔则是一直保持微笑,沉静如水,并未多言。她的手依旧在绣布上游走,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她正在为小乔绣一方手帕,府中的绣娘虽技艺精湛,可终究比不过她这份手足之情。
乔府之中,其乐融融,三人珍惜着这段大乔尚未出阁的最后时光。
然而,与乔府的平静截然不同,赵府之外,正酝酿着暗流涌动的杀机……
江东的暮色逐渐笼罩,夜风微微吹拂,赵府门口燃着两盏灯笼,照亮了府前的青石板路。
刘泉穿着一身普通侍卫的衣衫,神色不动声色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幽深,望着赵府的大门。
他缓缓踱步,低头假意整理腰间的佩刀,实则是在观察赵府的巡逻情况。他发现赵府的戒备比往日更为森严,显然赵信虽身在城北,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可恶的赵信,居然防范如此周密。”刘泉暗自咬牙。
他心知自已若想顺利潜入赵府,必须要找个合适的借口。
正在思索之时,赵府门口的左侧的守卫注意到了他的身影,二人对视了一眼,交换神色,门口守卫率先开口:“站住!你鬼鬼祟祟,在此逗留作甚?”
刘泉当即露出一副恭敬又从容的模样,他知道此人便是周都督安排的,于是拱手行礼:“兄弟,我乃赵首领亲自吩咐前来擦拭府中兵器之人。”
门口右侧侍卫皱了皱眉:“擦拭兵器?”
刘泉不动声色地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钥匙,微微晃了晃:“几日前,赵首领亲自交给我钥匙,说他要护送陈员外一家避暑,府中兵器无人打理,便交由我负责。二位若有疑虑,大可去查问。”
右侧侍卫看见钥匙,顿时放下了几分警惕。
左侧侍卫低声嘀咕:“确实,赵首领的兵器都是他心爱的宝贝,他不在府中,定会安排人看管。”
右侧便点了点头,说道:“你只有一个时辰,快去快回。”
刘泉拱手一礼:“多谢二位兄弟。”
他面色镇定地跨入赵府大门,步伐沉稳,可掌心却已悄然紧握——他终于成功潜入了赵府!
赵府内,与乔府的雅致截然不同,整个府邸的陈设皆为刀枪剑戟,肃杀之气极重,连廊柱上都悬挂着各式兵刃,院中更是摆放着几个木人桩,显然这里更像是一个训练武艺的地方,而非寻常官员宅邸。
刘泉熟悉赵府的布局,穿过院落,径直朝兵器房走去。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屋内摆满了赵信珍藏的兵刃,刀枪剑戟错落有致,墙上还悬挂着几面黑色甲胄,气势森然。
刘泉深吸一口气,装作仔细擦拭兵刃的样子,可实际上,他的目光始终在房间内搜寻着些什么。
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张摆放整齐的书案,案上堆放着几本军书,旁边还有一个漆黑色的木匣。
刘泉悄悄靠近,手指在木匣上轻轻一掀——
“咔哒”一声,匣子竟然没有上锁!
他的心猛地一跳,迅速翻开匣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封盖着曹魏印章的密信!
“果然!”刘泉目光一寒,心跳加速。
他知道自已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当即将密信展开,快速浏览内容——
信上写道:
——“江东局势渐稳,孙策心系婚事,无暇他顾,此乃绝佳良机。”
——“已与刘备达成协商,援军三千,可自江北渡江而来。”
——“赵信,你若已部署完毕,待信鸽送达,随后等我命令,即刻执行计划。”
刘泉看到最后一句,手指微微颤抖,眉头紧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赵信要在近日行动!
而且,他已经与刘备联手,计划已然成熟!
刘泉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已必须立刻将消息传给周瑜!
他迅速将密信收好,恢复原样,随后拿起布巾,擦拭起兵刃,继续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时辰将尽,他必须马上离开,绝不能让赵信察觉到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