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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桂站在临邑县衙后院的土坡上，望着脚下新掘开的古墓坑。泥土腥气混着铜锈味扑面而来，坑底一尊残缺的青铜簋半埋在碎骨中，簋腹的饕餮纹己被岁月啃噬得模糊不清。
“大人，这墓……动不得啊！”栾师爷攥着罗盘，胡须颤抖，“《周礼》有载，掘商周冢者，必遭刑鼎之噬……”
金荣桂冷笑，靴尖踢开一块人骨：“本官只知《大清律例》，盗墓者绞。这簋若是真品，就是盐运使刘大人家祖坟里‘长’出来的赃物！”
三更时分，县衙偏厅烛火幽暗。盐商赵金禄袖中滑出一卷地契，轻放在青铜簋旁：“金大人，刘运使托我带话——这簋本是前朝贡品，埋在乱葬岗，怎能算盗墓？”
金荣桂指尖抚过簋耳裂痕，忽然掀开簋盖。腐臭的鸦片膏赫然在目。
“原来刘大人祖上还贩烟土？”他猛地拍案，惊飞檐下夜枭，“明日升堂，本官倒要问问，这‘镐京遗范’是哪个朝代的规矩！”
黎明时分，县学庠生聚集衙前。白发老儒曲秀才高举《商周礼器考》，声嘶力竭：“金知县毁我临邑文脉！此簋乃殷商贞人占卜之物，岂容污吏染指！”
人群后方，黑七的残党王疤瘌眼阴笑，将火把塞进佃农手中：“县太爷要烧了神器祭河神哩！”
正午堂鼓骤响。金荣桂刚举起惊堂木，一块带血的土坯砸碎公案。
“狗官刨祖坟！”
“青铜器镇着黄河眼，挖了要发大水！”
暴民冲垮衙役防线。栾师爷扑向青铜鼎：“大人快敲钟！《考工记》云‘钟鸣鼎食，乱民慑服’！”
金荣桂撞向悬挂的铜钟。钟舌荡起的刹那，王疤瘌眼的柴刀劈向他的后背——
“锵！”
青铜鼎突然倾倒，鼎足将柴刀砸进砖缝。鼎腹震出的嗡鸣与钟声共鸣，暴民纷纷捂耳跪地。
曲秀才盯着鼎内铭文，突然颤抖：“‘刑期无刑’……这是周穆王赐给刑官臩陶的鼎！”
暮色中，赵金禄的马车碾过血迹。车厢里，刘运使着青铜簋：“金荣桂不识抬举。你去找杨提督，就说……临邑有反清复明的古器。”
簋底的鸦片膏蹭在他指尖，像一块溃烂的铜锈。
县衙地牢，王疤瘌眼被铁链吊在刑架上。金荣桂举起烧红的烙铁，烙铁顶端竟铸着鼎纹。
“说！黑七的余党藏在哪？”
焦臭弥漫中，栾师爷突然惊呼：“大人看鼎耳！新裂痕里有字！”
鼎耳夹层露出半张地契，盖着刘运使的私印。
五更梆子响时，金荣桂独自擦拭鼎身。铜镜映出他官帽下新生的白发。
“师爷，你说这鼎……真是臩陶之物？”
栾师爷叹气：“《西清古鉴》记载，臩陶鼎宋时己毁。这尊怕是明朝仿品。”
窗外，佃农葛老栓正给暴民收尸。他的独子死在黑七匪帮手里，此刻却对着县衙啐了一口：“狗官比土匪还毒！”
晨露未晞，济南来的驿马踏碎寂静。
“急令！临邑知县金荣桂即日调任德县，所掘古器移交盐运使衙门——”
传令兵话音未落，青铜鼎突然自案上倾倒，鼎足在青砖上磕出三道裂痕。
离任那日，金荣桂将地契焚于鼎中。火光照亮簋底一行小字：“嘉靖年制”。
栾师爷低声道：“果然不是商器……”
“真的又如何？”金荣桂踹翻铜鼎，任灰烬飘进运河，“这世道，连青铜都能作伪。”
运河水泛起铜绿色的泡沫，像无数锈蚀的鼎器在河底冷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