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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潮湿的空气里还浮着泥土的腥气，蝉鸣却己经迫不及待地撕开晨间的宁静。江桅攥着书包带，指节发白。校服口袋里的怀表随着她的步伐一下一下撞着大腿，像一颗跳得太快的心脏。
转角处突然传来纸张翻飞的声响。
她抬头，林嘉阳靠在储物柜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刃。那眼神她太熟悉了——三年了，每次在走廊遇见，他总是这样盯着她，像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江桅同学，不聊聊？"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纸页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皱，泛着病态的黄色。
心脏猛地揪紧。昨夜照片背面的字迹、谢淮与掌心的薄茧、母亲消息里欲言又止的担忧，在脑海里搅成一团乱麻。林嘉阳把文件推过来时，她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中心医院走廊的味道，每次陪母亲复诊时都会闻到的味道。
"三年前我爸确诊尿毒症，你母亲......"林嘉阳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睛却冷得没有温度，"她主动联系了我家。"指尖划过协议上的日期，"就在你参加物理竞赛集训的那个暑假。"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江桅慌忙把文件塞进书包，金属拉链刮过掌心，刺出一串细小的血珠。谢淮与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站在那里，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嘉阳。
"离她远点。"谢淮与的声音很冷。
"我只是来送个消息。"林嘉阳勾起嘴角，那笑容让江桅胃里一阵翻腾，"下周五，中心医院，你母亲的复诊......"他故意拖长尾音，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储物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江桅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天台的铁门吱呀作响。
江桅趴在生锈的栏杆上，指尖冰凉。远处的城市笼罩在薄雾里，像被蒙了一层灰色的纱。风卷起她的发丝，把谢淮与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别信他的话......"
少年的手指悬在她肩头，最终轻轻落在她发顶。这个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得让她鼻子发酸。
"你妈妈一定有苦衷。"谢淮与说。
江桅转身，差点撞进他眼睛里。晨光透过云层，在他手臂的疤痕上流淌，那些扭曲的纹路突然变得像地图上蜿蜒的河流。"谢淮与，"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如果我妈真的......"
"那就一起查清楚。"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水雾，"还记得我们在实验室修的示波器吗？再复杂的线路，只要顺着电流找，总能找到源头。"
午休时分，图书馆的旧报纸堆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江桅的手指拂过泛黄的纸页，"知名企业家换肾成功"的标题刺得她眼眶发酸。照片里林嘉阳父亲意气风发的笑容，和母亲手机里那些深夜转账记录重叠在一起。
谢淮与递来的咖啡在木质桌面上留下深色的圆痕。他的手指点在报道角落的小字上："手术主刀医生......是你舅舅？"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
放学铃声响起时，两人的校服上沾满了灰尘。
江桅望着窗外突然落下的太阳雨，想起母亲总说"雨天要记得带伞"。手机震动起来，母亲的消息跳出来："小桅，周末回家吃饭吧，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谢淮与的单车碾过积水，车筐里装着从医院档案室偷拿的病历复印件。"抓紧。"他的声音混在风里，"前面路口有卖烤红薯的。"
江桅环住他的腰，隔着湿透的衬衫，触到他腰间凸起的旧伤——那是为了护她摔倒时留下的。这个认知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暮色中的老居民楼飘来饭菜香。
江桅攥着钥匙的手在发抖。门内传来母亲哼歌的声音，和记忆里无数个放学的傍晚一模一样。谢淮与站在楼道阴影里，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绷带在夕阳下泛着暖黄的光。
"小桅回来啦！"母亲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江桅望着餐桌上摆好的碗筷，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母亲盛汤的手突然顿住："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子......他手臂的伤，要不要阿姨帮忙换药？"
谢淮与局促地站在玄关。江桅看着母亲从医药箱里翻出云南白药，突然想起初中时摔破膝盖，也是这样躲了三天不敢告诉她。
眼泪突然砸在地板上。
母亲叹了口气，摸出藏在围裙口袋里的信封："其实这些，我早该给你看。"泛黄的纸页上，是母亲歪歪扭扭的字迹，有些地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今天小桅拿到物理竞赛一等奖，可我签了那份协议......只要能供她读书，一切都值得。"
谢淮与的手指悄悄覆上江桅颤抖的手背。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了，打在空调外机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母亲将存折推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汇款记录停在三年前："那笔'捐款'，我都存着，等你毕业......"
"妈！"江桅扑进母亲怀里，闻到了熟悉的洗衣粉味道。
谢淮与站在一旁，看两个相拥的身影在暖黄灯光下镀上一层金边。突然想起阁楼里那盆多肉植物——再阴暗的角落，只要给一点阳光，就能顽强地活下去。
深夜的阁楼飘来吉他声。
谢淮与调着走音的琴弦，看江桅认真研究病历复印件。月光爬上窗台，照亮她睫毛投下的阴影。"找到漏洞了！"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手术日期和协议签署时间差了三天，这中间一定有......"
话没说完，吉他弦突然崩断。
谢淮与望着突然安静下来的阁楼，轻声说："江桅，其实我爸戒酒后，去医院做了义工。"他的手指抚过琴弦断裂处，"他说，赎罪的最好方式，就是帮别人找到希望。"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江桅把怀表贴在胸口，听着齿轮转动的声音。有些真相或许残酷，但藏在真相背后的爱，永远像裂缝里的星光，温柔而坚定地照亮前路。
谢淮与递来重新缠好的绷带，指尖擦过她掌心时，传来比怀表更温暖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