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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以北三十里，南疆边关大营。
楚隐川勒马立于山岗之上，墨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远处群山如黛，暮霭沉沉，隐约可见叛军营寨的炊烟袅袅升起。他眯起眼睛，指尖在马鞭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算计人心的算盘。
山风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带来远处战场特有的铁锈味。三日前那场遭遇战的痕迹尚未完全消散——焦黑的土地上，几具无人收敛的尸体静静躺着，引来成群的乌鸦盘旋。
"丞相！"一声浑厚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骠骑大将军赵峥一身铠甲，大步走来，腰间佩刀与甲胄相撞，发出铿然之声。这位镇守南疆二十年的老将须发己白，眉间一道刀疤横贯左右，却更添几分悍勇之气。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兵，每人手中都捧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那是今晨抓获的叛军斥候。
楚隐川微微颔首："赵将军。"他目光扫过那两颗头颅，注意到其中一人耳垂上挂着的银环。"南疆王庭的标记，"他轻声道，"看来巫马烈己经得到王庭的正式支持了。"
赵峥行至近前，抱拳一礼："探马来报，巫马烈又派小股部队袭扰了我军西翼粮道，劫走了三十车粮草。"他咬牙切齿地补充道，"还杀了我们三十七个弟兄，都是刚入伍的新兵。"
"第几次了？"楚隐川语气平静，但指节己经泛白。
"半月来第七次。"赵峥浓眉紧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这蛮子狡猾得很，从不正面交战，专挑我军薄弱处下手。末将派兵追击，他们就遁入山林，熟悉地形得很。那些该死的山路，我们的战马根本施展不开！"
楚隐川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游击战术。"他望向远处的山峦，那里林木葱郁，正是伏击的好地方。"南疆人世代居住于此，熟悉每一寸土地。他们在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赵峥重重哼了一声："蛮族惯用伎俩！若敢正面一战，末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他拍了拍腰间佩刀，刀鞘上密密麻麻的刻痕记录着这位老将军的赫赫战功。
"赵将军，"楚隐川目光仍望着远处叛军营寨，那里隐约可见人影攒动，"你与巫马烈交手多次，此人用兵有何特点？"
赵峥思索片刻，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巫马烈此人凶狠有余，谋略不足，但有一点，疑心极重。前几次我军设伏，他都能嗅出危险，及时撤退。"老将军啐了一口，"就像条老狐狸，闻到铁锈味就跑。"
楚隐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疑心重...好，那我们就给他一个不得不信的败局。"他忽然转身，大氅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传令下去，今晚犒赏三军，把最后那几坛御酒开了。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的补给三日后就到。"
赵峥愕然："丞相，我们的粮草明明..."
"正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缺粮。"楚隐川嘴角噙着冷笑，"一个饥饿的猎物，才是最的饵。"
当夜，边关大营中军帐内，烛火通明。
楚隐川指尖在地形图上划过，停在一条蜿蜒的山谷处："三日后，我军佯装运送大批粮草经落鹰峡北上。赵将军亲率主力护送，但需故意露出疲态。"他的指甲在"落鹰峡"三个字上轻轻一叩，"这里地势险要，两侧悬崖高逾百丈，一旦进入，插翅难飞。"
赵峥皱眉，粗糙的手指抚过地图上的等高线："丞相是要诱敌深入？可巫马烈未必会上当。上次我们在鹰嘴崖设伏，他就没中计。"
"所以败相要真。"楚隐川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函，"这是我从兵部调来的密件，记载了巫马烈近半年的用兵习惯。"他展开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叛军的每一次行动。"他虽多疑，却有一个致命弱点——贪功。尤其是对粮草的渴望，近乎执念。"
赵峥接过密函细看，眼中逐渐亮起："原来如此！南疆贫瘠，粮草向来是他们的软肋。去年冬天，他们甚至为了一车谷子屠了整个村子。"
"不错。"楚隐川指向地图上峡谷两侧的高地，"我军提前在此埋伏精兵，待叛军进入峡谷，断其退路，一举歼灭。"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上，"我要活捉巫马烈。"
赵峥抚掌大笑，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妙计！末将这就去安排。今夜就派斥候去落鹰峡踩点。"
"且慢。"楚隐川按住赵峥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老将军眉头一跳，"还有一事。我军中恐有奸细，此次行动除你我之外，不得告知第三人。调兵遣将，皆用暗号。"他从案几下方取出一本《诗经》，"以诗为令。'采薇'代表弓弩手，'关雎'为骑兵，'鹿鸣'是步兵。"
赵峥神色一凛，压低声音："丞相怀疑..."
"柳明澈既能通敌叛国，安插几个眼线在军中又有何难？"楚隐川声音冷峻，烛光在他眼中跳动，如同幽深的火焰。"今晨抓获的那两个斥候，身上带着京城最新的密文格式。若非有人通风报信，南疆蛮子怎会知晓朝廷的密文变化？"
老将军倒吸一口凉气："难怪最近几次行动，叛军总能提前防备！"
楚隐川微微颔首："此战关系重大，不容有失。若计划泄露..."他没有说下去，但赵峥己经明白其中分量——这不仅是一场战役，更是与朝中奸佞的生死博弈。
三日后，落鹰峡。
晨雾尚未散尽，一支军容不整的运粮队伍缓缓进入峡谷。车轮吱呀作响，拉车的马匹瘦骨嶙峋，不时打着响鼻。士兵们无精打采地拖着步子，铠甲歪斜，旗帜低垂。队伍中间的粮车上，麻袋松散地堆着，有几袋甚至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金黄的谷粒。
赵峥骑在马上，不时回头张望，神色焦虑。他刻意没穿铠甲，只套了件半旧的皮甲，腰间佩剑的剑鞘上还有未擦净的血迹——那是今晨他亲手斩杀的一个"逃兵"留下的。这场戏，必须演得逼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