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绿萼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

伯府大门敞开，迎接归府的主人，门前的红漆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着朱红官袍的男人，男人一下马车，把官帽丢给小厮，大步流星的往门内走。

留下捧着官帽的小厮与门房面面相觑。

小厮拍了拍官帽上的落雪，叹道：“真是世事无常，昨日还是倍受敬仰的次辅大人，今日便成一具冷尸，人人退避三舍，生怕牵扯上一点关系。”

“这皇城的天要变了……”

*

“嬷嬷，大姑娘屋里的莺歌姐姐传话，只要绿萼，不要腊梅，让咱们把昨日送进府里的绿萼都送过去。”

花事房昨日送来两盆绿萼，是月季中的稀罕品种，开出的花瓣淡绿如玉叶，孙嬷嬷昨日一宿没睡，就是眼不离的盯着这两盆宝花，生怕它水土不服，夜晚悄悄的蔫了。

昨日伯爷身边的随侍送来这两盆绿萼，叮嘱得明明白白，这是伯爷特意为喜爱月季的二姑娘搜罗而来，她本想先送完其他主子的花事，最后再自己抱着两盆绿萼送去给二姑娘，二姑娘对待下人宽厚，每次去都能得几个赏钱。

却没想到她这一耽搁，大姑娘那边就派人来要了。

孙嬷嬷搓手一思量，叮嘱道：“去暖阁前剪两支绿梅来，就说绿萼月季伯爷另有其用，花事房不敢不遵，还望大姑娘体恤，若是日后有奇花送来，老奴定立马送过去。”

一身水绿的小丫鬟瞪大眼，头摇出残影，惶恐道：“嬷嬷，那绿梅可是伯爷和二姑娘的宝，奴婢哪里敢去剪啊……”

“你真是笨啊！”孙嬷嬷气急的拧了下丫鬟的耳朵：“大姑娘二姑娘都是主子，一个是太太的心尖儿，一个是伯爷的心尖儿，咱们哪边都不能得罪，这绿梅是那位主儿种下的，今年绽放的极好，你剪两枝下来不打眼，大姑娘早就想剪绿梅，我们送过去她自然开心……”

片刻后，小丫鬟捧着玉瓶，颤颤巍巍鬼鬼祟祟的跑去暖阁。

孙嬷嬷松懈了一口气，抱起花房里用炭火供着的两盆绿萼，大摇大摆的往云袅阁去。

云袅阁是二姑娘姜云畔的住处，牌匾上面的三个字还是伯爷亲手所写，每个路过此处的人都无不赞叹，云袅两字形容二姑娘正正好。

孙嬷嬷抱着绿萼月季走进庭院，其间几个水绿衣裳的女婢在上下洒扫，卧房的门还紧关着，倒座房的门倒是开着。

唯恐惊扰到二姑娘，孙嬷嬷抱着绿萼站在卧房外面静等，周边洒扫的女婢己经收工，卧房还没有传出动静。

聚在倒座房喝茶水的女婢们你推我搡的嬉笑，派出其中一个女婢走出，女婢笑道：“嬷嬷傻呀，二姑娘是阖府出了名的爱睡，恐怕不到辰时正，这门是不会开的，你去耳房找绿萼姐姐，把花交给她就行了。”

孙嬷嬷心中惊讶，这云袅阁的女婢真是放肆，随意调侃主子，万一让伯爷听到，指定得挨一顿棍棒被撵出府。

她面上不露，热络谢道：“我这就去找绿萼姑娘。”

孙嬷嬷快步往耳房走，心中懊恼自己不仔细，要是等到辰时正再来，就能见到二姑娘领赏了。

她心中嘀咕着事，步伐匆忙，一个不慎迎头撞上人，她身形不稳往后跌去，怀里的花盆眼看就要摔碎。

一道黑色身影飞扑过去，双手抱住一盆，又立马一旋身，抬脚踢去，跌落的花盆被挑起，稳稳当当的被人收入怀中。

孙嬷嬷同时也松一大口气，差点，差点她就要被赶出伯府了，拍着胸口顺气道：“窈枝姑娘，你怎可以在庭院里练武功呢，今日是撞了我，不打紧，万一哪天伤到二姑娘和伯爷太太，你仔细身上的皮。”

窈枝把花还给孙嬷嬷，憨厚挠头：“这云袅阁除了伯爷，鲜少有人来，伯爷会武功，自然不会被我惊到，至于姑娘不打紧，她每日要睡五个时辰，我每日比她早起两个时辰呢，伤不到她。”

孙嬷嬷满头的黑线，正欲再说教两句——

“窈枝，你又犯事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出。

孙嬷嬷循声望去，一位白衫姑娘肃着脸走过来，朦胧一看，像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可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姑娘的侧脸靠耳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此人正是她要寻的绿萼姑娘。

绿萼徐徐走过来，淡然的视线从窈枝身上滑过，落到孙嬷嬷身上，抬手检查花苞，见只是伤到一些叶片，才缓和神色道：“嬷嬷抱着花跟我来吧。”

话落，她抬步向卧房走去。

孙嬷嬷见状大喜，抱上花盆亦步亦趋的跟了去。

两人一进卧房便觉得温暖如春，身体的寒冷慢慢被暖气驱逐，房间角落都是旺盛的炭盆，孙嬷嬷自觉的站在紫檀描金落梅屏风后，绿萼径首绕过屏风，朝层层罗帐的床榻走去。

她伏身行礼：“姑娘，该起来了，太太虽然免了你的请安，可老太太那边还等着呢，万一去晚了，指不定又要罚姑娘抄经书。”

本来毫无动静的床榻，听见抄经书三字后，一阵呻吟打滚。

绿萼笑而不语，等里面好似是纠结完了，朦胧身影坐起来，一双白玉脂膏似的脚踩在铺着羊毛的脚榻上。

这便意味着彻底醒神了。

绿萼揽起层层罗帐，说道：“老爷派人把绿萼送来了，花事房的孙嬷嬷在外面候着，另外门房那边来人，说是卫二郎君派人送来一只波斯猫儿，通身雪白，我提着放在耳房了，姑娘要不要看看？小东西着实可爱的紧呢。”

罗帐掀起，绿萼笑着看去，呼吸微窒，无论伺候姑娘多少时日，还是会被她的娇态蛊惑，她肌肤生得雪白，脸颊娇媚却又不失憨态，一双眸儿含了秋水般，流波送盼间，勾魂夺魄。

满头青丝垂在一边胸前，更显的脸白如玉。

姜云畔懒懒伸腰，声线还带着刚起床的低哑，闲声道：“先看花。”

绿萼忙唤孙嬷嬷，外间响起脚步声，一个老婆子抱着两个花盆快步走过来。

“二姑娘安，这是伯爷特地让我送来的月季，月季娇贵，不易存活，老婆子昨夜盯了一宿，费了好大的力气让月季不受寒，您看，还开了一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