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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科技的前台大厅比祁寒想象的还要宽敞。落地窗外是深圳湾的海景，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氛味道。祁寒站在电梯口，手心渗出汗水，熨烫过的衬衫领子硌得脖子发痒。
"祁先生？"一位穿灰色套裙的HR微笑着走来，"陈总监正在会议室等您。"
祁寒跟着她穿过开放式办公区，程序员们的键盘声像雨点般密集。他瞥见几个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本能地分析起他们的项目类型——Web应用、机器学习模型、区块链...技术栈都很新。
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西十多岁的男人站起来，锐利的目光透过无框眼镜打量着祁寒："久仰'蓝鲸'大名，没想到这么年轻。"
祁寒的背脊僵首了一秒。陈总监知道他的黑客ID？
"林小雨说您擅长渗透测试。"陈总监示意他坐下，"正好我们有个新项目需要安全审计。"
HR端来咖啡，祁寒道谢时注意到杯垫上的公司logo——和名片上的一样，但多了"网络安全事业部"几个小字。
"我看过您帮周师傅做的几个案例。"陈总监开门见山，"特别是那起勒索软件数据恢复，手法很专业。不过..."他推过来一份表格，"能先填一下基本信息吗？"
祁寒拿起笔，在"教育背景"一栏停顿了。表格要求从高中开始完整填写，还有"是否获得学位"的选项。他的笔尖悬在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黑点。
"我...高中毕业，没上大学。"祁寒尽量保持声音平稳，"但深圳大学继续教育学院的网络安全专业己经通过了我的报名。"
会议室突然安静了几秒。陈总监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样啊。"他最终说，"那我们先做个技术测试吧。"
测试题比祁寒预想的难。第一部分是基础理论，他答得不错；但第二部分的情景模拟让他冒冷汗——模拟一个金融机构的漏洞挖掘与修复。这类系统他只在CTF比赛中接触过，从未实战。
祁寒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打滑。他感到熟悉的症状正在袭来：思维加速但失去焦点，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这是躁狂期的前兆，偏偏在最不该来的时候。
"需要休息一下吗？"陈总监问。
"不用。"祁寒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调出终端，开始编写扫描脚本，但敲到第三行就发现逻辑错误。删除，重写，又错。汗珠从额头滑落到键盘上。
两小时后，测试勉强完成。陈总监看完结果，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技术上你有天赋，但系统性知识有欠缺。而且..."他斟酌着词句，"金融机构对学历有硬性要求。"
祁寒的视野边缘开始泛黑。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抑郁期要来了，就在此刻，在这个决定他未来的会议室里。
"不过，"陈总监的话把他拉回现实，"我们有个外包项目，需要做安全评估。有兴趣试试吗？"
外包。不是正式员工，没有社保，按项目结算。祁寒机械地点头，接过那份合同。报酬比他预想的低，但足够付两个月房租。
走出启明科技的大楼时，深圳下起了太阳雨。祁寒站在雨中，任由水滴打湿衬衫。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小雨的信息："面试怎么样？我有个好消息！"
祁寒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如何回复。他最终只回了个简单的："还行，见面说。"
岗厦村的出租屋亮着灯。祁寒推开门，看到林小雨在厨房忙碌，桌上摆着蛋糕——这次写着"恭喜新工作"。
"怎么样？"林小雨转身，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通过了吗？"
"外包合同。"祁寒把文件扔在桌上，"不是正式岗。"
林小雨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没关系，这是个开始！对了，我收到上海分公司的调岗通知了！薪资涨40%，还有住房补贴！"
祁寒的大脑像被按了暂停键。上海？他们从未讨论过这个可能性。
"你...什么时候申请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上周。"林小雨递给他一杯水，"本来没抱希望，毕竟我才入职半年。但主管说我Excel宏写得特别好，推荐我去总部数据分析部！"
水杯在祁寒手中微微颤抖。水纹映着天花板上的灯泡，像一片碎掉的镜子。
"什么时候走？"他问。
"下个月。"林小雨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你...不高兴吗？"
祁寒放下水杯，力度稍大，水溅在合同上。"高兴。"他说，声音平板得不像自己的，"恭喜。"
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林小雨的笑容消失了："祁寒，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上海机会更多，你也可以..."
"我连深圳的正规工作都找不到，去上海能干什么？"祁寒突然提高了音量，"继续修电脑？当黑客接私活？"
林小雨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般后退半步："我不是这个意思..."
"深大的课程下周就开始。"祁寒打断她，"我签了合同，接了项目。我的生活在这里。"
"那我呢？"林小雨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的机会就不重要吗？"
祁寒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躁狂期的思维飞转与抑郁期的自我否定同时袭来，形成一种撕裂般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支持的话，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早就决定好了，何必问我。"
林小雨的眼睛瞬间红了。她转身抓起背包冲出门外，连伞都没拿。门"砰"地关上，震得墙上的日历掉了下来。
祁寒站在原地，呼吸粗重。几分钟后，他机械地蹲下捡起日历，发现林小雨在上面圈出了两个日期：一个是深大开学日，旁边画着学士帽；另一个是今天，写着"祁寒面试"。
胃部传来一阵绞痛。祁寒翻出碳酸锂药瓶，却发现己经空了。他本该今天去复诊开药，但面试打乱了计划。
窗外雨势渐大。祁寒打开电脑，试图用工作转移注意力。陈总监发来的项目资料很复杂，一个电商平台的安全评估， deadline只有一周。躁狂期的超常专注力开始发挥作用，他很快沉浸在代码中，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争吵。
三小时后，祁寒完成了初步扫描脚本。但当他检查结果时，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脚本存在严重漏洞，不仅可能遗漏关键安全问题，还可能导致服务器过载。如果按这个版本执行，客户系统可能崩溃。
"该死！"祁寒猛地合上电脑。他需要重新编写，但现在的大脑像一锅煮沸的粥，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手机亮起，是林小雨的信息："我在501张奶奶家。你吃药了吗？"
祁寒盯着那条信息，胸口发紧。她甚至在这种时候还记得他的药。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涌上来——他搞砸了面试，搞砸了项目，现在又搞砸了和林小雨的关系。
雨声渐密。祁寒抓起钥匙冲出门，却在楼梯口停住了。他该说什么？道歉？挽留？还是祝她上海顺利？
502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祁寒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突然不知该往哪去。最终，他走出楼道，步入雨中。
深圳的夜晚灯火通明。祁寒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他路过一家网吧，想起和林小雨通宵工作的夜晚；路过一家豆沙包店，想起她嘴角沾着馅料的笑容。
手机又响了，是陈总监："扫描脚本检查了吗？客户希望明天看到初步报告。"
祁寒没有回复。他坐在公园长椅上，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双相障碍的症状达到顶峰：一会儿觉得自己能征服世界，一会儿又渴望消失在地缝里。
远处，深圳湾的摩天轮缓缓旋转，彩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来。祁寒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小雨的情景，在温州电子厂的流水线上，她递给他一把螺丝刀，说："你看起来不像会长期待在这里的人。"
而现在，要离开的人是她。
祁寒蜷缩在长椅上，颤抖的手指打开手机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是上周拍的，林小雨捧着刚烤好的蛋糕，脸上沾着面粉，对着镜头比耶。他记得那一刻的味道——奶油香混着她头发上的柠檬洗发水气息。
雨越下越大。祁寒终于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他不知道如何解决项目危机，不知道如何面对林小雨，甚至不确定明天是否该去深大报到。
但此刻，他只想回到那个亮着灯的出租屋，哪怕只是站在门口，听一听里面是否还有她的呼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