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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大学继续教育学院的考场设在西丽校区。祁寒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他的准考证摆在右上角，照片里的自己眼神略显呆滞——那是服药稳定期的特征。
"考试开始，请考生开始答题。"
广播里的女声让祁寒的笔尖颤了一下。他翻开试卷，《高等数学（一）》的标题下是十道选择题和五道计算题。第一题是求极限：
lim(x→0) (sin2x)/x
"2。"祁寒几乎脱口而出。太简单了，这是大一甚至高三就学过的内容。他的笔尖悬在答题卡上方，突然一阵恍惚。
两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刺眼的上午。温州第二中学的教室里，风扇在头顶嗡嗡转动，他的高二学考试卷平铺在桌面上。那时的题目比这还简单——只是一元二次方程求根，初中知识。
但那天，他的大脑像被灌了水泥。
祁寒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深大的考场安静得出奇，只有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没有颤抖，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腹因为长期敲键盘而有一层薄茧。
这与记忆中那双汗湿的、在答题卡上留下污渍的手判若两人。
第二题是求导。祁寒机械地写下过程，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高二那个噩梦般的上午。
他记得自己盯着学考试卷，字母和数字在眼前跳舞。明明昨晚复习过的公式，此刻全变成了无意义的符号。监考老师经过时，他闻到她身上的花露水味，那气息突然让他想哭。
"同学，你还好吗？"女老师弯腰小声询问。
祁寒摇头，汗水滴在试卷上，晕开了刚写的答案。他的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呼吸变得困难。那是双相障碍抑郁期最严重的发作之一，后来医生告诉他，当时他的认知功能暂时下降了40%。
"我需要...出去。"他最终嘶哑地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提前交卷——一张几乎空白、只写了名字的答题卡。
"咳咳。"
监考老师的咳嗽声把祁寒拉回当下。他发现自己己经完成了前三题，草稿纸上却多出了一段奇怪的代码：
```python
def limit(f, x, approach):
delta = 0.0001
return (f(approach + delta) - f(approach)) / delta
print(limit(lambda x: math.sin(2*x), 0, 0))
```
他竟不知不觉用Python写了个求极限的函数。祁寒盯着这段代码，嘴角抽动了一下——现在的他可以用编程解决很多复杂问题，却坐在这里证明自己会做基础微积分。
第西题是积分计算。祁寒突然感到一阵烦躁。这些题目对他而言就像让高中生做加减法一样无聊，但为了那张文凭，他必须耐着性子一题题写完。
"啪。"后排考生的铅笔断了，小声的咒骂传来。祁寒转头看了一眼，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额头上沁出汗珠，正慌张地削新铅笔。
那一瞬间，祁寒看到了高二的自己——那个在考场上崩溃的少年，那个因为双相障碍失去考试能力的失败者。但与以往不同，这次他心里涌起的不是厌恶，而是一种奇怪的怜悯。
他转回头，继续答题。题目实在太简单，不到一小时就全部完成。按规定必须坐满90分钟才能交卷，祁寒开始检查，然后又在草稿纸上写起了代码——这次是个小程序，能自动解这类基础题目。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更鸟在鸣叫。祁寒想起离开温州前，班主任对他说的话："有些人的才华不在考试上。"当时他只当是安慰，现在却突然明白了其中的真意。
他的才华确实不在考试上。那些让普通人抓耳挠腮的试卷，对他而言不过是乏味的重复；而让他兴奋的网络攻防、系统架构、算法优化，却很少出现在标准化测试中。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30分钟..."
祁寒放下笔，环顾西周。有人抓耳挠腮，有人奋笔疾书，还有人像他一样早早完成，正无聊地转笔。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人或许都有自己的故事——那个削铅笔的中年人可能为了晋升来读书，前排的女生也许想转行做程序员，就像林小雨一样。
而他自己，一个曾经连学考都放弃的人，现在正为了一个可能的机会，坐在这里证明自己会做这些基础题目。
祁寒的视线回到草稿纸上的代码。他轻轻按动圆珠笔，在注释栏加了一行：
# 给高二的祁寒：你会好起来的
当交卷铃响起时，他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人。走出考场，深圳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祁寒掏出手机，给林小雨发了条信息：
"考完了，很简单。你什么时候回来？"
发完他才想起，林小雨己经去上海一周了。他们上次通话以争吵结束，之后只交换了几条干巴巴的日常问候。
但这次，消息提示音很快响起：
"明天下午的飞机！考得好吗？"
祁寒看着屏幕，胸口泛起一阵暖意。他拍下草稿纸上的代码发过去："写了段'作弊代码'，可惜不能用。"
林小雨回了个大笑的表情："就知道你会无聊！晚上视频，有惊喜告诉你！"
祁寒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向校门口的公交站。路过垃圾桶时，他犹豫了一下，把准考证撕成两半扔了进去。无论这次考试结果如何，他都不再是那个在考场上崩溃的少年了。
公交车上，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手机热点，开始修改昨天没完成的电商平台安全评估代码。这一次，思路异常清晰，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如蝶。
当车驶过深圳湾大桥时，祁寒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永远不可能成为考试高手，但那不再重要。就像他写给自己的那行注释——他会好起来的，以他自己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