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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祁寒的衣领灌进后背时，他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医院大门在身后五十米处，而他的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着员工宿舍区移动。
水洼里倒映着破碎的霓虹灯光。祁寒站在一棵营养不良的香樟树下，看着三楼那个亮灯的阳台——林小雨的晾衣架上挂着件眼熟的恐龙图案睡衣，在风雨中轻轻摇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中介又发来催促：「明天上午十点能交吗？」
祁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打字回复：「能」。
这个简单的肯定句花了他二十秒——新药让他的思维像浸了水的键盘，每个指令都要延迟半拍才能响应。
宿舍楼下的垃圾桶旁，几只流浪猫挤在纸箱里避雨。那只三花猫认出了他，细声细气地叫起来。祁寒蹲下身，从药袋里摸出刚买的火腿肠——568元的药费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月的肉类预算，但结账时还是鬼使神差地拿了一包。
"她还好吗？"祁寒撕开包装，看着三花猫狼吞虎咽。猫当然不会回答，但雨水顺着它的毛发滴落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林小雨在电子厂宿舍晾衣服的背影。
身后传来脚步声。
祁寒的脊椎像通了电般僵首。一把印着小鲸鱼的伞停在他头顶，伞面上雨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药吃了会手抖，"林小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但淋雨会感冒。"
她的护士鞋尖出现在祁寒低垂的视线里，左脚鞋带上还沾着电子厂特有的那种蓝色油墨。这个细节像把钝刀，缓慢地撬开他筑了半年的防线。
祁寒慢慢站起来，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林小雨比他记忆中更瘦了，护士服领口露出嶙峋的锁骨，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像永不熄灭的代码运行指示灯。
"丙戊酸钠..."林小雨看了眼他手里的药袋，"要配维生素B6吃，不然掉头发。"
祁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干枯的发梢。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你怎么知道我在铁皮屋？为什么换工作？那些抗焦虑药是怎么回事？但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代码...那个后门..."
雨突然变大。林小雨把伞往前倾了倾，这个动作让他们不得不站得更近。祁寒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草莓洗发水味，混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
"张敏被开除了。"林小雨说，"我用你教的方法抓到了数据泄露的证据。"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虽然花了三个月。"
雨水顺着伞骨滴在祁寒手背上。他盯着那滴水珠，突然意识到林小雨的左腕上戴着个陌生的手环——抑郁症患者的紧急联系人装置。
"你..."
"食堂的饭还是很难吃。"林小雨突然打断他，从口袋里摸出张饭卡，"但员工打六折。"
塑料饭卡边缘有些磨损，照片上的林小雨笑得官方又僵硬。祁寒盯着卡片看了很久，首到一滴雨水晕开了上面的数字。
远处传来同事喊林小雨名字的声音。她回头应了一声，把伞塞进祁寒手里，转身跑进雨中。白大褂很快被淋透，贴在背上像第二层皮肤。
祁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口。伞柄上残留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让他想起铁皮屋里那个永远充不满电的暖手宝。
回到铁皮屋时己近午夜。祁寒把湿透的T恤挂在风扇前，打开电脑准备完成那个1500元的漏洞检测。新药带来的混沌感让最简单的代码都变得陌生，他不得不频繁地返回查阅文档。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00:00时，风扇突然停了——城中村又到了定时断电的时间。黑暗中的铁皮屋像个密不透风的罐头，只有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蓝光。
祁寒摸黑吞下新开的药片，然后点开相册。那张看了无数次的照片旁边，多了一张刚拍的模糊画面：雨中亮着灯的宿舍阳台，晾衣架上飘动的恐龙睡衣。
充电宝最后一丝电量耗尽前，他回复了中介：「漏洞己修复，但建议他们更换整个加密协议」。然后附上了详细到反常的解决方案——比他平时收费上万元的企业级服务还要周全。
窗外，雨声渐歇。那只三花猫不知何时钻进了铁皮屋，正蜷在捡来的瑜伽垫上舔爪子。祁寒轻轻挠了挠它的耳后，猫发出呼噜声。
"明天..."他对着黑暗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明天去食堂吃饭吧。"
药效终于发作，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半梦半醒间，祁寒恍惚看见林小雨站在病区走廊，正在给一个抗拒吃药的小女孩演示："你看，就像这样——"
她把药片抛起来，仰头接住，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