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三分,铁皮屋的缝隙里漏进第一缕阳光。祁寒睁开眼,发现那只三花猫正踩在他的胸口,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里发着光。
他轻轻把猫挪开,摸到床边的药盒。丙戊酸钠片在掌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某种倒计时。说明书上写着"可能引起嗜睡、震颤和认知迟钝",而今天他需要保持绝对清醒。
水龙头流出的水带着铁锈味。祁寒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嘴角因为长期沉默而下垂成一道苦涩的弧线。剃须刀己经钝了,刮的时候带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电脑桌上摆着三样东西:医院的药袋、林小雨给的饭卡、昨晚写好的漏洞报告。祁寒把它们一一装进背包,动作缓慢但坚决。
城中村的早点摊刚支起来。他买了两个素包子,老板娘多送了一袋豆浆。"小伙子脸色太差啦,"老太太用沾着面粉的手拍了拍他,"多吃点。"
祁寒低头道谢,热气模糊了镜片。
医院食堂七点开门。
祁寒站在员工通道门口,看着医护人员刷卡进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饭卡边缘,那里有林小雨用圆珠笔写的"小雨"两个字,笔画圆润得像她笑起来时的眼睛。
"访客登记。"保安敲了敲窗户。
祁寒深吸一口气:"我找...神经内科的林小雨护士。"
保安狐疑地打量他开裂的鞋尖和洗得发白的T恤:"预约了吗?"
"没有。"祁寒的声音很轻,但没退缩,"请告诉她...是鲸鱼来了。"
等待的二十分钟里,祁寒数完了对面墙上所有的瓷砖。当熟悉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时,他的后背瞬间绷紧,掌心渗出冰凉的汗水。
林小雨跑得有点喘,护士帽下的短发乱蓬蓬的,左手还拿着半片没吃完的吐司。她停在两米外,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站在这里。
"你..."
"我不走了。"祁寒打断她,声音沙哑但清晰,"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食堂的嘈杂声从远处传来,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豆浆的甜香。林小雨的嘴角开始颤抖,她猛地转身抹了把脸,再转回来时,眼眶红得像晚霞。
"白痴,"她抽着鼻子说,"员工餐错过时间就没了。"
***
早餐是小米粥和鸡蛋饼。林小雨把自己餐盘里的卤蛋夹给祁寒:"你现在需要蛋白质。"她的指甲剪得很短,指关节因为频繁消毒而发红。
祁寒慢慢搅动着粥,讲述这半年发生的一切。铁皮屋、临期食品、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单子。说到新药对思维的干扰时,他的勺子碰在碗沿上,发出轻微的"叮"声。
"我可能...再也写不出以前的代码了。"
林小雨突然抓住他颤抖的手腕。她的掌心有常年敲键盘留下的薄茧,温度比记忆里更高。
"知道吗,"她指着食堂墙上的电子钟,"那个系统上周崩溃了,全院医护集体迟到。"她的眼睛亮起来,"信息科花三万请的外包公司修了三天,而你当年用二十分钟就重写了它的核心算法。"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餐桌上,把小米粥映成金色。祁寒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第一次注意到林小雨左手无名指上还有那点蓝色的墨迹——和他T恤上残留的痕迹一模一样。
"下午我轮休,"林小雨把饭卡推到他面前,"宿舍阳台真的漏水。"
祁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城中村那只总来蹭饭的三花猫,想起铁皮屋里潮湿的霉味,想起半年来每个假装没看见她消息的深夜。
"我..."他的声音哽住了,"药很贵。"
林小雨突然笑了,那笑容明亮得让整个食堂都黯然失色。她从护士服口袋掏出个小本子,哗啦啦翻到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药品的医保报销比例和药店折扣信息。
"我可是,"她得意地晃了晃本子,"做了半年功课。"
窗外,住院部的病人们开始出来晒太阳。有个坐轮椅的老爷爷正努力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帽子,祁寒和林小雨同时站起来要去帮忙,结果撞在了一起。
这个意外的小碰撞让两人都愣住了。林小雨的头发蹭过祁寒的下巴,带着熟悉的草莓洗发水味道。祁寒突然发现,她的护士帽上别着个小小的鲸鱼发卡——是他去年在地摊上花五块钱买的。
"走吧,"林小雨红着脸捡起掉落的饭卡,"先去修阳台,然后..."她顿了顿,"然后我们商量商量,怎么把你那个老鼠窝改造成能住人的地方。"
祁寒跟在她身后走出食堂。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晒得他后颈发烫。这一次,当林小雨回头确认他有没有跟上时,祁寒没有躲开她的目光。
他迈步向前走去,脚步比这半年来任何时候都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