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江东的夜晚已带上了凛冽的寒意。月色被厚重的云层掩映,星光零落,寒风穿过周府的回廊,吹得庭院中的竹林沙沙作响,落叶随风打着旋儿,被卷入夜色深处。
周府书房内,一盏铜灯燃着细长的烛火,火光微微跳跃,映照出书案上的一卷卷竹简和一幅展开的地形图。周瑜静坐案前,身披一袭墨蓝色锦袍,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至额前,映衬着他此刻凝重而深思的神色。他的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目光紧锁着眼前的一封密信,半晌未曾移动。信上只有一句话:
“曹操率魏军已占领荆州。”
可就是这简短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裂在周瑜心头。
荆州,一直以来是江东最重要的屏障,地处南北要冲,扼守长江上游,一旦失守,曹军便可顺江而下,直逼江东。多年来,江东凭借长江天险抵挡曹操,而今,这道屏障已然落入敌手,意味着曹军随时可能大举南侵,江东再无退路可言。
周瑜目光沉冷,指尖轻轻着信纸,心思翻涌不定。
若曹操真的大举南下,江东能否承受这场浩劫?孙策新婚不久,虽仍英气勃发,但战事当前,他必然无法沉浸于新婚的喜悦。黄盖、程普等江东宿将虽仍在,可江东兵力相较于魏军,始终处于劣势。更何况,曹操治军严谨,手下猛将如云,荀攸、贾诩等谋士更是足智多谋,绝非寻常对手。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最终,将那封密信放入铜灯的火焰之中,静静看着信纸一点点被吞噬,化作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曹操……你终于动手了。”
周瑜低声喃喃,目光透着深深的冷意。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书案上的地形图,目光在江东、荆州、长江沿岸各大要塞游移,最终,停在了一个关键的地点——赤壁。
赤壁……
他目光微凝,手指轻轻敲击着这两个字。此地南依长江,地势险要,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江东要想抵挡曹军,必须在此设防。此战若胜,则可保江东无恙,若败——
周瑜眯起眼,目光犀利如刀。
“宁可战死,绝不后退半步。”
他缓缓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扉,一阵冷风瞬间灌入,带着初冬的寒意,吹动他的衣袂轻扬。夜色下的江东城静谧无声,远处长江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幽蓝色的波光,波涛起伏,似在低语,也似在酝酿着一场惊涛骇浪。
周瑜负手而立,眺望远方,心中已有决断。
“来人——”
外头守夜的侍卫迅速上前,拱手道:“都督。”
周瑜沉声道:“备马,去孙府。”
侍卫一愣,随即连忙领命退下。周瑜缓缓合上地图,目光深邃,步履坚定地走出书房,披上一件深色披风,夜风猎猎作响,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沉沉夜色之中。
今夜的江东,仍旧风平浪静,可他知道,这份平静,终究会被战火打破。
“曹操,你敢来,我周公瑾便陪你下一盘生死之棋。”
与此同时,荆州城外,硝烟未散,残阳如血。曹军大军压境,魏军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俯视着这座昔日繁华的城池,如今却在战火中满目疮痍。街巷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废墟之上,兵甲碎裂,刀枪折断,空气中隐约还能听见百姓的哭泣与流亡者的哀嚎。
刘备一身戎装,披着被鲜血染红的披风,立于山坡之上,望着城中腾起的狼烟,脸色铁青。身旁的关羽、张飞亦是满身战尘,神色凝重。荆州,终究还是没能守住。
曹操行事雷厉风行,自许都出兵后,仅用了不到半月,便大破荆州守军,逼得刘备不得不放弃这块战略重地。刘备虽有雄心壮志,奈何兵力不足,谋臣不多,此战之败,几乎已注定。
“主公!”赵云骑马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沉声道:“曹军主力已进驻荆州,魏将夏侯惇、曹仁正率三万大军向南追击,我军不能再停留,必须立刻撤退!”
刘备眉头紧锁,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入掌心。荆州一失,自已的立足之地便彻底被夺走,如今能去的地方已寥寥无几。他看向南方,神色犹豫了一瞬,最终目光坚定,沉声道:
“即刻传令,大军向南,退往江夏。”
“江夏?”张飞怒道,“俺们兄弟拼死作战,竟然落得如此田地?”
“三弟住口!”关羽厉声呵斥,旋即看向刘备,低声劝道:“主公,江夏虽可暂作歇息之地,可若曹军穷追不舍,恐怕……”
刘备面色沉沉,江夏固然可以作为暂时的落脚点,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甘心在此蛰伏。他深知曹操不会轻易放过自已,而眼下唯一能够与曹操抗衡的,只有江东。
“江东,或许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刘备喃喃道。
赵云闻言,顿时拱手道:“若主公有意江东,不如派人先行与孙将军联络,若能联合江东共抗曹操,便可争取喘息之机。”
刘备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一抬手,沉声道:“传令全军,即刻启程,退往江夏。另派使者,前往江东,带上我亲笔书信。”
“诺!”众人齐声领命。
刘备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即将落入敌手的荆州,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战局瞬息万变,败者无立足之地,但他绝不会就此认输。
“曹孟德,你虽胜一时,但天下未定,我们来日再见!”
说罢,他拨转马头,一甩缰绳,领着残军,趁夜色向南疾驰而去。
而此刻,江东大地仍旧平静,长江水波不惊,两岸渔舟唱晚,城镇间商贾往来不息,百姓安居乐业,仿佛战火从未踏足。然而,暗流已在悄然涌动,江东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北方的狼烟未曾熄灭,荆州的易主已然改写了天下的棋局,而更大的风暴,正自中原席卷而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吞并荆州后,更是雄心勃勃,虎视江东,他的战旗所指,便是征服四海、问鼎九州。此刻,江东看似未曾受到战火波及,然而在不远的将来,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将在长江之畔燃起,这不仅是江东生死存亡的赌注,更是整个天下命运的转折点。风起赤壁,群雄角逐,烈火将映照江水,烽烟将撼动山河,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惊世之战,已悄然逼近。
夜色沉沉,江东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气之中,孙府内却仍是灯火通明。
周瑜翻身下马,长夜漫漫,微风吹拂着他的衣摆,他神情冷峻,目光沉静如水。才刚踏进孙府,远远便见大乔立于前厅,正与管家交代着府内的大小事务。
大乔抬头,看见周瑜,微微一怔,随即走上前来,柔声道:“周公子来了,伯符在书房内,正与人商议要事。”
周瑜拱手,目光略过大乔的脸,见她神色带着些许担忧,便知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大乔缓缓开口:“今日伯符从早到晚都未曾歇息,整日会见大臣,饭也没怎么吃。”她眉间微蹙,声音轻柔却难掩忧心,“江东……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周瑜略微沉吟,看着眼前端庄温婉的大乔,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与她相似却更显灵动的面容——小乔。思绪微微飘远,心底不禁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便压下,语气平稳地答道:“孙夫人不必担忧,不过是一些政务上的琐事罢了。”话锋微转,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二小姐近日可好?”
大乔听他提起妹妹,眉眼间添了一丝笑意,温声道:“小乔前几日便同陈员外家的小姐去了城南的钱塘江看梅花,她说要过几日才回来。”
周瑜微微一愣,心头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这些日子事务繁忙,竟不知她已经离城多日。他目光微微下垂,神色有些落寞,低声喃喃:“已经有好几日不见她了……”顿了顿,他又自嘲一笑,摇头轻叹,“也好……但愿她能一直这般无忧无虑地游玩。”
大乔看着周瑜的神色,似是明白了什么,轻轻一笑:“公瑾莫担心,伯符派了近百名侍卫随行护送,小乔不会有事的。”
周瑜微微颔首,心下终于稍稍安定:“如此,公瑾便放心了。”
说罢,他微微拱手,语气依旧温和:“那公瑾就不打扰孙夫人歇息了,我这便去见伯符。”
大乔微微点头,看着周瑜转身往书房而去,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
周瑜踏入书房,甫一进门,便见孙策端坐于主位,眉头紧锁,手指轻揉着太阳穴,面上尽显疲惫。而书房内,数名江东重臣正来回踱步,神色凝重,气氛沉闷如积压的乌云,让人喘不过气来。
周瑜环视一圈,目光沉稳,随即向孙策拱手:“想必伯符深夜召见诸位大臣,是为了同一件事。”
孙策见到周瑜,放下揉着额角的手,长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公瑾,你来的正好。”说罢,他将桌上一封密信抬起,轻轻抖了抖,语气微沉,“看来你也收到了消息。”
周瑜走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那封密信之上,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荆州……已落入曹操之手。”
孙策冷笑一声,目光冷厉,攥紧手中信函:“本想明日再召你前来商议,没想到你比我还急。”他抬眸望向周瑜,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看来,公瑾你对江东之忧,不比我少啊。”
周瑜嘴角微微一挑,淡然道:“伯符,我乃江东肱骨之臣,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江东能否安稳,岂容一刻松懈?”
孙策听后,沉沉一笑,眼中战意迸发,他手一挥,对书房内的众臣说道:“时候不早了,今日先议至此,你们都下去吧,明日再听本将军传令。”
众臣拱手领命,纷纷退下。
当书房内只剩下孙策与周瑜二人,气氛终于松缓了一些。
孙策靠在椅背上,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曹操占据荆州,绝不会安于现状,他的下一个目标……”
“必是江东。”周瑜接话,语气无比笃定。
二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忧虑与战意。
孙策沉吟片刻,忽然一笑,声音低沉却坚定:“公瑾,你可还记得我们年少时的誓言?”
周瑜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目光如炬:“自江东起兵之日,便未曾忘记。”
孙策大笑,猛地拍案而起,目光炽热:“那便好!既然如此,这一次,我们兄弟二人,再次并肩而战!”
周瑜缓缓开口,声音沉稳:“那不知伯符可有主意?”
孙策闻言,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些许烦躁:“刚刚那群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本将军头痛。说来说去,无外乎是主动迎敌,还是固守江东。”
周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被动防守……是不可能的了。”他语气坚定,目光透着一抹冷意,“但——主动出击,也要有出击的策略。”
说完,他绕过书案,缓步走到孙策身后,目光锁定在地图上的某一处,抬手轻轻一点。
孙策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神微微一凝,随即豁然开朗,猛地站起身,语气振奋:“赤壁?”
周瑜微微颔首,指尖轻点在赤壁的位置,语气沉稳:“不错。赤壁位于长江中游,地势险要,两岸皆是陡峭山崖,江面宽阔,适合水战。冬季气温较低,江面常有浓雾,而曹操的军队大多来自北方,长期在陆地作战,士卒不习水战,更不习惯南方湿冷的气候。”
孙策一拍桌案,眼中光芒大盛,果断道:“好!我这就命人调兵遣将,在赤壁设伏!”
周瑜却轻轻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且慢。”
孙策一愣,眉头微微蹙起,疑惑地看着周瑜:“为何?如今曹操已占荆州,若不立刻应对,恐怕他很快便会攻来。”
周瑜看着孙策,嘴角微微一勾,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熟虑的光芒,语气笃定:“伯符莫要心急。想必这几日,会有人来求见。”
孙策沉默片刻,忽然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周瑜,良久,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继而大笑:“哈哈哈!好你个周都督!
周瑜负手而立,笑而不语,眼神深邃。
二人对视片刻,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战意和默契。书房内,烛火轻轻摇曳,映照着二人身后的地图。夜色虽浓,可江东的未来,却在此刻悄然展开。
这一夜,孙策与周瑜彻夜长谈,推演兵法,谋划大计。此战,关乎江东存亡,也关乎天下大势,而风暴的中心,正悄然聚集在赤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