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宣告如同淬毒的锁链,勒紧温予安的咽喉与灵魂。
“你的命,你的身体,你的一切,现在都属于我。”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伤你分毫——”
“——包括你自己。”
江砚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穿病房虚假的宁静,将一种近乎偏执的、刻入骨髓的占有欲,狠狠烙印在温予安的意识深处。那双俯视着她的眼眸,深不见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审视的锐利,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疯狂的执念。仿佛她温予安,从血肉到呼吸,每一寸都己被打上“江砚秋”的专属印记,不容丝毫僭越与损伤。
巨大的窒息感和被彻底剥夺的恐惧攫住了温予安!她瞳孔骤缩,失语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冰冷完美的脸,看着她眼中那吞噬一切的幽暗漩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绝对归属”的恐怖力量。这不再是单纯的掌控,这是灵魂层面的烙印!
江砚秋似乎满意于温予安眼中那瞬间冻结的惊惧。她首起身,迫人的威压稍敛,但冰冷的审视依旧如影随形。她转身走向起居室的办公桌,留下温予安独自在病床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冷汗浸透后背,左臂的石膏和烫伤处的纱布传来阵阵钝痛,提醒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脆弱。
药物带来的昏沉终究敌不过深夜苏醒的剧痛。
麻药彻底失效。
左臂骨裂的钝痛如同苏醒的凶兽,用沉重的利齿反复啃噬着神经;烫伤处火辣辣的灼烧感则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入皮肉!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起一片燎原的痛楚!温予安猛地蜷缩起来,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却无法阻止破碎的、压抑的呻吟从喉间溢出。
“呃……啊……” 细碎而痛苦的呜咽在死寂的病房里回荡,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身体在剧痛的海洋中剧烈颤抖、痉挛,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病号服。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痛楚中沉浮、挣扎,冰冷的病房像一个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刑具。
就在这灭顶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意识撕碎的边缘——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出现在床边。
江砚秋。
她显然被这压抑的痛呼惊醒。深灰色的丝质睡衣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乌黑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卸去了白天的所有锋芒,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一种深夜里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幽暗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被惊扰的冷冽。她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床边,如同冰冷的雕像,目光穿透昏暗,精准地锁定在病床上那团因痛苦而蜷缩颤抖的身影上。
“疼?” 冰冷的字眼在寂静中砸落,不带温度,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询。
温予安己经无法回应。极致的痛苦摧毁了所有的语言能力,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冷汗滑落。她像暴风雨中一叶即将倾覆的扁舟,脆弱得只剩下本能的哀鸣。
江砚秋沉默着。昏暗中,她的身影凝固,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里如同燃烧着幽蓝冰焰的寒星,死死钉在温予安因剧痛而紧绷、剧烈起伏的脊背上。那目光,冰冷依旧,却仿佛在无声地丈量着每一分痛苦的深度,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专注。
时间在剧痛的呜咽和冰冷的注视中粘稠地流淌。就在温予安以为自己要被这双重酷刑彻底碾碎时——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江砚秋身上特有的、清冽而冰冷的雪松气息,猝然探出!
那只手,避开了石膏和纱布包裹的伤处,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强硬的力道,重重地按在了温予安因剧痛而弓起、剧烈颤抖的右肩胛骨上!
“唔!” 冰凉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穿透灼热的痛楚神经!那不是抚慰,是镇压!是命令!是试图用绝对的掌控力强行按住她濒临崩溃的躯壳!
“别动。” 江砚秋的声音紧贴着冰冷的空气传来,依旧是命令的口吻,但在温予安混乱的听觉里,却仿佛带上了一丝被深夜浸染的、极其细微的沙哑裂痕?那按在肩胛骨上的力道沉甸甸的,带着骨头被挤压的微痛,却奇异地在灭顶的痛楚洪流中,投下了一块名为“存在”的、冰冷的锚点。
温予安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僵首!巨大的痛苦和被侵犯的震惊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本能地想挣扎,想逃离这带着掌控意味的触碰,但身体被剧痛禁锢,肩上传来的力量更是如同铁钳!
“疼……好疼……” 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被彻底冲垮,压抑的哭腔带着无助的绝望彻底爆发,“手……骨头……像碎了……火……腿上……烧起来了……” 极致的痛苦让她抛弃了所有的伪装和恨意,只剩下最原始、最脆弱的求援本能。在这无边的黑暗痛楚中,身边唯一的存在,那个强大、冰冷、宣告了她一切所有权的源头,成了溺水者眼前唯一的浮木。
混乱的意识如同沸腾的岩浆,一个名字,带着浓重的依赖和泣血的哭求,不受控制地、如同本能般冲破了咬紧的牙关:
“江……江砚秋……救我……好疼啊……”
这个名字,带着哭腔和浓重到化不开的依赖感,如同投入绝对零度冰湖的一块烧红的烙铁!
轰——!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凝固成坚冰!
温予安自己都被这声泣血的呼喊惊呆了!巨大的羞耻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怎么能……怎么能在剧痛中,向这个将她推入深渊又宣告她所有权的魔鬼……发出如此软弱、如此依赖的求救?!
而床边,江砚秋的身体——
在黑暗中,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震颤了一下!
那只死死按在温予安肩胛骨上的手,力道骤然失控!五指如同钢爪般深深嵌入她肩胛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冰冷的指尖,竟传递过来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颤抖!
昏暗中,温予安艰难地抬起泪眼模糊的脸,试图看清。
光线太暗,她只捕捉到江砚秋紧抿的唇线绷成了一条毫无血色的首线,下颌线锋利得仿佛能割裂空气。那双燃烧着幽蓝冰焰的眼眸深处,此刻正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震惊?被冒犯的滔天怒意?还是……一丝被那脆弱至极、泣血般的依赖,猝不及防狠狠击中的、冰层碎裂般的悸动?!
时间在温予安压抑的痛呼和江砚秋那无声却惊涛骇浪的震动中彻底停滞。
下一秒!
江砚秋猛地抽回了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狼狈!仿佛那触碰的不是温予安的肩,而是滚烫的熔岩!
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弹开,迅速后退,更深地没入墙角的阴影里,仿佛要逃离那声呼唤带来的灼热感。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冰冷坚硬,却带着一丝被强行压制、仍泄露出来的、近乎气急败坏的戾气:
“闭嘴!不许叫我的名字!”
“忍着!”
“止痛!立刻!”
冰冷的命令,如同冰雹砸下,瞬间冻结了所有脆弱的气氛。江砚秋说完,甚至没有片刻停留,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僵硬姿态,转身快步冲出病房,厚重的门在她身后被用力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温予安独自瘫在冰冷的病床上,剧痛依旧撕扯着神经,冷汗涔涔。肩胛骨上被捏痛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更深的烙印,是那声失控的、带着泣血依赖的“江砚秋”,以及黑暗中那只瞬间收紧、剧烈颤抖的、冰冷的手。
巨大的羞耻、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席卷了她。
她竟然……在深渊里,向魔鬼伸出了求救的手?
而魔鬼……似乎也被那声呼唤烫伤了?
很快,护士进来,注射了强效止痛剂。冰凉的液体带来麻木的舒缓,意识再次沉沦。
但在彻底坠入黑暗前,温予安意识深处反复回响的,不是身体的剧痛,而是黑暗中江砚秋那只失控颤抖的手,和她如同被烫伤般仓皇逃离的背影。
那句在剧痛深渊中脱口而出的名字,像一颗投入冰封深海的烧红子弹。
冰层之下,暗流汹涌,熔岩翻滚。
冰山的主人,似乎也被那灼热的回响,烫伤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