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内充斥着血腥、臭氧和绝望的酸腐气息。仅存的应急灯在顶棚殉爆的余震中忽明忽灭,将赵铁柱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厉鬼。他后背撕裂的伤口在每一次急促呼吸中都涌出温热的血,浸透了破烂的作战服,黏腻地贴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但他感觉不到疼,所有的神经都死死绷在堡垒外泥泞中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上。
“冰澜!”赵铁柱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肘撑起沉重的身体,指甲抠进地面缝隙,“帮我…开门!我去把老大拖回来!”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观察口外那片被酸雨冲刷的泥泞地,蝠群盘旋的黑影己经压得更低,猩红的复眼如同地狱的灯笼,贪婪地锁定着林墨毫无防备的身体。
叶冰澜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苏雅临死前那怨毒的精神尖刺留下的剧痛仍在颅内翻搅,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眩晕和恶心。她用力咬破下唇,腥甜的血味刺激着混沌的意识。“柱子哥…外面…有东西…”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堡垒外那个巨大的、仍在冒着灼热蒸汽和恶臭浓烟的熔融坑洞,“它…没死…它在…看我…”一种冰冷滑腻、如同蛆虫在骨髓里爬行的链接感,正顽固地从那个方向传来,带着令人作呕的饥饿和怨毒。
“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去老大就真没了!”赵铁柱目眦欲裂,他看到一头格外硕大的酸蚀蝠己经按捺不住,脱离了盘旋的群体,如同一支漆黑的利箭,朝着林墨俯冲而下!尖锐的嘶鸣撕裂雨幕!
“开门!”赵铁柱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量,猛地扑向手动控制气密门的沉重轮盘!后背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彻底崩开,鲜血飙射,他却浑然不觉,布满血污和青筋的手臂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死命转动!
嗤——!
沉重的合金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艰难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缝隙!
冰冷的、饱含酸蚀气息的狂风裹挟着雨点猛灌进来!与此同时,那头俯冲的酸蚀蝠己经扑至林墨头顶,布满倒刺的利爪闪烁着寒光,撕裂雨幕,狠狠抓向林墨毫无知觉的头颅!
“祖宗!!!”赵铁柱如同出闸的疯虎,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和不顾一切的狂暴,从门缝里猛撞出去!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双磨砺得如同岩石的拳头!
砰!!!
千钧一发!赵铁柱合身撞上那头酸蚀蝠的侧翼!巨大的冲击力让两者翻滚着砸进泥泞!腥臭的蝠血和泥浆西溅!酸蚀蝠发出愤怒的嘶鸣,锋利的翼膜边缘瞬间在赵铁柱肩头和大腿割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让赵铁柱眼前一黑,但他死死抱住蝠翼根部,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摔跤般将这颗腐烂的肉球狠狠掼向旁边一块的、尖锐的混凝土断茬!
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酸蚀蝠的胸腹被尖锐的混凝土瞬间贯穿!墨绿色的内脏混合着污血喷涌而出!蝠怪发出垂死的尖厉哀嚎,疯狂扭动,酸蚀性的血液溅在赵铁柱手臂上,立刻腾起腐蚀的白烟和钻心的灼痛!
“呃啊——!”赵铁柱痛吼着,却借势猛地拔出深陷蝠尸的手臂,看也不看那垂死挣扎的怪物,如同血人般扑向林墨!天空,被激怒的蝠群发出更狂暴的嘶鸣,更多的黑影开始俯冲!
堡垒内,叶冰澜强忍着眩晕和链接另一端传来的冰冷窥视感,挣扎着扑到控制台残骸前,手指在焦黑的按键上疯狂敲击。堡垒仅存的、安装在门框上方的一台小型自动机炮发出刺耳的电机转动声,枪口喷吐出短暂而炽烈的火舌!
哒哒哒哒——!
灼热的弹幕扫过俯冲蝠群的前锋!几头酸蚀蝠在空中爆成污浊的血雾,暂时阻遏了蝠群的扑击势头!
就是这宝贵的几秒!
赵铁柱己经冲到林墨身边。触手冰凉!林墨的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赵铁柱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但他没有半分犹豫,双臂穿过林墨腋下,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冰冷的泥水中拖起,扛上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肩膀!
“老大!撑住!”他嘶吼着,转身,踉跄着冲向那道狭窄的生命之门!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林墨的重量、自身的伤势、蝠群重新响起的尖啸,如同无形的枷锁拖拽着他!
堡垒内,叶冰澜脸色煞白,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剧痛让她视线模糊,但她死死盯着外面,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看”到了——那个熔融坑洞边缘,粘稠的暗红污秽正加速流淌,如同有生命的沥青,正顺着断裂的下水管道口,贪婪地钻入更深、更黑暗的地底!那核心的暗红碎片搏动了一下,传递来一丝冰冷的、带着嘲弄意味的饥饿感。它在逃离,也在…成长!
噗通!
赵铁柱扛着林墨,几乎是摔进了堡垒。叶冰澜用尽最后力气扑上去,两人合力将沉重的气密门死死关上!轮盘转动,锁死的机械声如同天籁。
砰砰砰!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瞬间,密集的撞击声如同冰雹般砸在厚重的合金门外!蝠群愤怒的嘶鸣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拍打。
安全了…暂时。
赵铁柱靠着冰冷的门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排山倒海般涌来。他低头看着怀中毫无声息的林墨,这个一路带着他们杀出血路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器。手背上那曾经光芒夺目的莫比乌斯环烙印,只剩下几道焦黑的、丑陋的裂纹。
“老大…”赵铁柱的声音带着哽咽,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攫住了他。
“他…还活着…”叶冰澜跪坐在旁边,手指颤抖地搭在林墨冰冷的颈动脉上,感受到一丝微弱到极点的跳动。她抬起头,望向观察口外那个仍在冒烟的坑洞方向,瞳孔深处残留的冰蓝幽光剧烈闪烁,带着深深的惊悸,“但那个东西…苏雅…它也在‘活’着…在下面…变得更…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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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深处,临时清理出的狭小医疗点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绝望混合的气息。林墨被安置在一块相对干净的门板上,身上盖着赵铁柱脱下的、还算干燥的外套。他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嘴唇干裂泛紫。一个懂点急救皮毛的幸存者哆嗦着检查完,对着围拢过来的几张同样惶然的脸,绝望地摇了摇头。
“没…没救了…伤得太重…内脏肯定都…”他的话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意思。一股沉重的死寂笼罩下来。
“放你娘的屁!”赵铁柱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野兽,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幸存者,“老大不会死!他什么风浪没见过!”他吼得声嘶力竭,仿佛声音大就能驱散死亡的阴影。吼完,他颓然低下头,布满血污和伤口的大手紧紧攥着林墨冰冷的手腕,似乎想把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后背崩裂的伤口在刚才的爆发下又开始渗血,染红了胡乱包扎的布条。
叶冰澜默默坐在角落,抱着膝盖,脸色比林墨好不了多少。大脑里的剧痛稍有缓解,但那种冰冷滑腻的链接感却如同跗骨之蛆,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刚才赵铁柱冒险救援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饥饿。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感知”那链接的源头。
黑暗…冰冷…粘稠…无边的恶臭…
她“看”到了。
城市幽深的下水道系统,如同巨兽腐烂的肠道。浑浊的、漂浮着垃圾和油污的酸雨污水在管道中缓慢流淌。而在一条相对干燥、废弃的检修通道内,一滩粘稠的、如同活体沥青般的污秽正缓缓向前蠕动。
这污秽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表面不断鼓起黑色的、蛆虫般的油性气泡,破裂时发出细微的“啵”声,释放出更浓郁的腐败腥甜和酸蚀焦糊的恶臭。它的核心,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暗红金属碎片,如同一个微缩的、扭曲的心脏,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它爬过的地方,冰冷的水泥管壁上留下淡淡的、被腐蚀的焦痕。当它遇到管道角落一具高度腐烂、只剩骨架和少许黑色烂肉的老鼠尸体时,这滩污秽猛地“活”了过来!它如同饥饿的史莱姆,迅速蔓延而上,将鼠尸的残骸包裹、吞噬!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和溶解声在死寂的管道中响起。很快,鼠尸消失了,而那滩污秽的体积,似乎微不可察地…膨胀了一丝。
它继续蠕动。前方,管道壁上渗漏下一缕暗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工业废水。污秽毫不犹豫地“拥抱”上去,贪婪地吸收着。废水中的化学毒素似乎对它毫无影响,反而让它的颜色变得更加驳杂诡异,表面鼓起的黑色气泡更多、更密集。
咕噜…咕噜…
一种低沉、粘腻的、仿佛来自深渊胃囊的蠕动声,在叶冰澜的精神感知中响起。那核心的暗红碎片,搏动似乎有力了一分。一种纯粹的、扭曲的、只为吞噬和延续而存在的生命力,正从这团集合了金属、焦油、腐肉、毒素的污秽中滋生、壮大。它不再是苏雅,而是一条由怨毒和毁灭孕育出的、真正的“腐蛆”!
“它在…吃…”叶冰澜猛地睁开眼,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恶心,“吃下面的…脏东西…在变强…”她看向赵铁柱,看向昏迷的林墨,眼神充满了绝望,“它恨我们…尤其是…老大…它一定会回来…”
赵铁柱抬起头,眼神从悲痛茫然渐渐变得凶狠如狼。他看向堡垒厚重的合金墙壁,仿佛能穿透阻隔,看到外面盘旋的蝠群,看到地底黑暗中那条正在壮大的腐蛆。“回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那就让它来!老子等着!看是它的命硬,还是老子的拳头硬!”他握紧的拳头骨节发出爆响,指缝间还残留着酸蚀蝠的污血。
堡垒内压抑的空气中,一丝微弱的呻吟响起,如同风中残烛。
林墨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