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在夜色中摇晃前行,车轮碾过官道碎石的声音单调而沉闷。车内,李相念蜷缩在角落的软垫上,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师门戒律》,指尖无意识地着泛黄卷边的书页。烛火跳跃,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也映照出她脸上尚未干透的泪痕。
师兄那句“唯一的软肋”,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刻进了她的骨髓里。不再是懵懂的倾慕,不再是霸道的宣告,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血腥味的认知——她李相念,竟成了天下第一李相夷、南胤少主李莲花最大的弱点与破绽!这认知让她心口酸胀滚烫,又带着无边无际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窒息的责任感。她不能再任性,不能再成为师兄的负累。她要变强,强到足以……站在他身边,而不是成为别人用来伤害他的靶子!
抄写戒律的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沙沙作响,每一笔一划都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戒躁进,戒自恃,戒罔顾师命……师兄的严厉背后,是比她想象中沉重百倍的心意。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墨迹未干的“戒”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眼神却越发坚定。五百遍,她一遍也不会少。这是师兄的罚,也是她给自己的枷锁。
车外,笛飞声抱着刀,靠坐在车辕上,闭目养神。车厢内压抑的哭泣和笔尖的沙沙声,并未逃过他敏锐的感知。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归于冷硬。情之一字,最是累赘。李相夷(李莲花)那骤然爆发、近乎失控的磅礴内力,至今仍在他脑海中回响。为了一个女子,竟能引动沉寂十年的相夷太剑剑意……笛飞声心中冷笑,却也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或许,就是李相夷与笛飞声永远的不同。
李莲花坐在另一侧,手中捏着那枚从天机山庄得来的第三枚冰片。玄冰玉的寒气透过指尖,却远不及他心头的冰冷沉重。单孤刀……这个昔日最信任的师兄,背叛的元凶,碧茶之毒的始作俑者,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给予致命一击。角丽谯的投诚是毒饵,玉楼春的机关是前奏,单孤刀才是幕后真正操盘的毒手。冰片接连现世,罗摩鼎重聚之日不远,单孤刀绝不会坐视自己这个“真正的封磬少主”安然无恙。
他必须找到单孤刀,了结这一切。否则,他护不住的,不仅仅是李相念,还有更多会被卷入这场南胤余孽风暴的无辜之人。
***
接下来的日子,莲花楼仿佛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却又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压抑。李相念除了必要的饮食和调息,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耗在了抄写戒律上。她不再缠着李莲花问东问西,眼神里却多了一种沉静的执拗。她开始更刻苦地练功,融合后的内力在体内流转得越发圆融,一招一式都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后怕和对力量的渴望都倾注其中。她甚至主动向笛飞声请教刀法中的凌厉杀伐之意,不再畏惧那慑人的目光和冰冷的话语,只求能更快地提升自己。
李莲花看在眼里,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并未放松,反而因她这种沉默的倔强而更加沉重。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这让他既心疼,又生出更深的忧虑。他暗中留意着她,也调动着所能触及的一切渠道,搜寻单孤刀的蛛丝马迹。
这一日,莲花楼停靠在一处临江的镇子补充物资。李相念借口去买些新的笔墨纸张,独自下了车。李莲花看着她走进喧闹的集市,身影很快被人流淹没,指尖习惯性地着袖中的银杏叶,一丝不安悄然升起。
镇子不大,却鱼龙混杂。李相念在一家书肆挑选笔墨时,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街角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衫,戴着斗笠,身形有些佝偻,脚步虚浮,但一个侧身挤过人群时,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脸,那阴鸷的眉眼和一道熟悉的疤痕——云彼丘?!
李相念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云彼丘!给师兄下碧茶之毒的帮凶!角丽谯的走狗!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如此鬼祟?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烧断她的理智!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毛笔,笔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师兄的毒,十年的痛苦,皆因此人而起!
她强行压下立刻冲上去将此人碎尸万段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混入人群,如同最机警的猎手,悄然缀了上去。师兄的戒律在脑中回响,但此刻,追踪这个毒害师兄的元凶,获取单孤刀的下落,在她心中,比任何戒律都重要!
云彼丘显然重伤未愈,气息不稳,警惕性却极高。他七拐八绕,专挑偏僻小巷,最后闪身进了镇子边缘一处废弃的城隍庙。破败的庙门半掩着,里面透出腐朽的气息。
李相念屏息凝神,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庙宇残破的屋顶,伏在瓦砾间,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碎瓦,向下望去。
庙内光线昏暗,蛛网密布。云彼丘背对着门口,正对着神龛后一个模糊的身影躬身行礼,声音带着谄媚和恐惧:“……主上,属下无能,那角丽谯……那妖女翻脸无情,非但没能除掉李相夷,反而……反而将冰片拱手相送!属下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神龛后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如同毒蛇吐信的冷哼。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身影缓缓踱出半步,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半边脸暴露在从破窗透入的惨淡天光下。那张脸,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阴鸷和刻骨的怨毒,正是销声匿迹己久的——单孤刀!
“废物!”单孤刀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角丽谯那个疯子,眼里只有笛飞声和李相夷!她认了李相夷做‘表哥’,自然不会再听命于我!不过也好……”他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意,“让他们去斗!斗得越狠越好!罗摩鼎……只差最后一步了。”
他目光阴冷地扫过云彼丘:“李相夷他们现在何处?可曾察觉我的踪迹?”
“回主上,他们似乎还在寻找下一枚冰片的下落,方向……像是往西边去了。暂时……暂时应该还未发现主上您在此处。”云彼丘战战兢兢地回答。
“哼,谅他们也想不到,我敢藏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单孤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算计,“最后一枚冰片,就在石寿村!那地方邪门得很,正好……让他们去探探路!你,继续给我盯紧他们!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是!主上!”云彼丘连忙应道。
屋顶上,李相念的心跳如擂鼓!石寿村!单孤刀!踏破铁鞋无觅处!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她几乎要按捺不住立刻跳下去手刃仇敌的冲动!但仅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单孤刀武功深不可测,云彼丘虽伤,亦非庸手,贸然动手,非但杀不了仇人,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强压下沸腾的杀意,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去,身影消失在破庙的阴影里。
李相念几乎是飞奔回莲花楼的。她冲进车厢,脸色因激动和奔跑而涨红,气息急促,一把抓住正在闭目调息的李莲花的手臂:“师兄!我……我看到云彼丘了!还有……还有单孤刀!他们在镇外的城隍庙!单孤刀说……最后一枚冰片在石寿村!”
李莲花倏然睁开眼!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瞬间锐利如剑,寒芒乍现!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车厢的温度骤降!连角落里闭目的笛飞声都猛地睁开了眼,目光如电射向李相念。
“单孤刀?”李莲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凿出来的,“你确定?”
“千真万确!”李相念用力点头,快速将自己所见所闻和盘托出,末了急切道:“师兄!机不可失!他们现在就在那里!我们……”
李莲花抬手,止住了她后面的话。他缓缓站起身,周身的气息沉凝如山岳,却又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十年沉疴,碧茶噬骨,同门背叛,家国倾覆……所有积压的恨意与痛楚,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阿飞,”李莲花的目光转向笛飞声,声音冷冽如刀,“烦请掠阵,别让任何一只苍蝇飞出去。”
笛飞声抱着刀站起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嗜血的弧度:“成交。单孤刀的命,留给你。其他的……归我。” 他身影一闪,己如鬼魅般掠出车外,消失在通往城隍庙的方向。
李莲花看向李相念,眼神复杂,有责备她擅自冒险的冷意,但更多的是决绝:“跟紧我。只准看,不准出手。这是命令!”
“是!”李相念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却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服从。她知道,这是师兄的战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成为他的负累!
两人身影如电,朝着破败的城隍庙疾驰而去!
城隍庙内,单孤刀正阴冷地交代着云彼丘后续事宜。突然!
“轰——!”
腐朽的庙门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轰中,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木屑纷飞中,一道青衫身影如同索命的修罗,携带着滔天的杀意,一步踏入!
“单!孤!刀!” 李莲花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席卷整个破庙!
单孤刀和云彼丘骇然转身!看到李莲花的瞬间,单孤刀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化为狰狞的怨毒:“李相夷?!你怎么会……”
话音未落!
“嗤嗤嗤——!”
数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如同凭空绽放的碧色莲花,瞬间充斥了整个庙宇空间!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极致的速度和锋锐!剑气所指,并非单孤刀,而是他身边的云彼丘!
云彼丘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眼前碧光一闪,喉间、心口、丹田三处要害同时传来冰凉的剧痛!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三处致命伤口狂涌而出!身体晃了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死得干脆利落,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
秒杀!绝对的压制!
单孤刀瞳孔骤缩!看着云彼丘瞬间毙命,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李相夷的武功……竟然恢复到了如此地步?!不!甚至比东海之战前更加可怕!那剑意……凝练得如同实质!
“轮到你了,师兄。”李莲花缓缓抬起手,指尖碧芒吞吐,遥遥指向单孤刀。他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碧茶之毒,同门相残,南胤血债……今日,一并清算!”
“李相夷!你以为你赢定了?!”单孤刀厉声嘶吼,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他猛地撕开外袍,露出内里一件闪烁着诡异乌光的软甲,同时双掌一错,一股阴寒歹毒、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内力轰然爆发!正是他苦修多年、融合了南胤邪术的独门功法——血煞掌!掌风过处,腥风扑鼻,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死!”单孤刀身形暴起,如同扑食的恶鬼,双掌化作漫天血影,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首取李莲花周身要害!他要以命搏命!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腐金蚀玉的血煞掌影,李莲花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并指如剑,对着那漫天血影,看似随意地一划!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剑鸣响起!一道凝练到极致、如同碧色水晶般剔透的剑气,自他指尖激射而出!
剑气所过之处,时间仿佛都为之凝滞!那漫天的血煞掌影,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哀鸣,瞬间消融、溃散!单孤刀那件护身的乌光软甲,在接触到剑气的瞬间,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
“噗——!”
剑气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单孤刀的双掌,透入他的胸膛!一股沛然莫御、带着无上剑意的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呃啊——!!!” 单孤刀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向后抛飞,重重砸在布满灰尘的神龛上,将泥塑的神像都撞得粉碎!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他口中、胸口狂喷而出!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惊恐地发现,体内苦修数十年的内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正在飞速流逝!丹田气海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那一道剑气彻底绞碎!他……他的武功,被废了!
“不……不可能……”单孤刀瘫在瓦砾血泊中,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一招!仅仅一招!他就败得如此彻底!李相夷……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李莲花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如同烂泥般的单孤刀,眼神冰冷,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沉的疲惫和冰冷的审判:“师父的剑,不该染同门的血。今日废你武功,留你一命,是替师父清理门户。”
他蹲下身,目光如同利剑,刺入单孤刀涣散的瞳孔:“说,业火母痋,在何处?”
单孤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武功被废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几乎崩溃。他看着李莲花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知道任何谎言都毫无意义。他嘴唇哆嗦着,如同濒死的鱼,吐出一个带着血腥味的词:
“皇……宫……极乐……塔……”
皇宫!极乐塔!
李莲花眼神一凝。果然!那最危险、最核心的母虫,竟被藏在了大熙王朝的心脏之地!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如同鬼魅般飘入破庙。角丽谯!她看着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单孤刀,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和鄙夷,随即转向李莲花,脸上瞬间堆满了“关切”和“崇拜”:“表哥神威!这冒牌货罪有应得!” 她瞥了一眼单孤刀,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表哥可是在问那‘业火母痋’?丽谯倒是知道一点……这母痋,乃是南胤秘术培育的万蛊之尊,至阴至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唯有……”
她刻意停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莲花,鲜红的舌尖舔过唇角,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唯有身负最纯粹南胤皇族血脉之人的心头热血,方能将其彻底浇灭,焚毁殆尽!表哥,您就是那唯一能终结这一切的天命之人!”
心头热血?!
李相念站在门口,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看向李莲花,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李莲花眼神微动,深深看了一眼角丽谯。这女人,果然知道得不少。她此刻说出这个秘密,既是“投诚”,也是将她自己和他彻底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绝望呻吟的单孤刀,对笛飞声道:“此人,交给你处置。” 如何处理这个废人,笛飞声自有分寸。
笛飞声抱着刀,冷冷地扫了一眼单孤刀,如同看一滩垃圾。
李莲花转向角丽谯,声音平静无波:“角圣女消息灵通,帮了大忙。”
角丽谯眼睛一亮,立刻盈盈下拜:“能为表哥分忧,是丽谯的福分!只求表哥……”
“笛盟主,”李莲花突然打断她,目光投向抱着刀、一脸“与我无关”的笛飞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让笛飞声眉心一跳的弧度,“角圣女一片赤诚,于寻回冰片、探知母痋之事,出力甚多。李某无以为报。听闻圣女倾慕盟主武学己久,不知盟主可否……指点一二?”
空气瞬间凝固。
角丽谯猛地抬起头,美艳绝伦的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瞬间被巨大的幸福砸中!她痴痴地看向笛飞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慕和渴望。
笛飞声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抱着刀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眼神如同两把冰刀,狠狠刺向李莲花!那眼神分明在说:李相夷!你找死?!
李莲花迎着他杀人的目光,神色坦然,甚至还带着一丝“我这是为你好”的诚恳:“只是指点武艺,促进……交流。笛盟主武学通神,指点后辈,亦是佳话。”
“表哥!”角丽谯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看向李莲花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涕零,“表哥大恩!丽谯……丽谯……”她又转向笛飞声,声音瞬间柔媚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狂热的期盼,“笛盟主……阿飞……求您……”
笛飞声看着角丽谯那张写满痴迷的脸,又看看李莲花那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一股磅礴的怒意在他胸腔翻涌,几乎要破体而出!他猛地一甩袖袍!
“哼!”
一声冷哼如同惊雷炸响,震得破庙簌簌落灰。他抱着刀,看也不看角丽谯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破庙,玄黑的背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寒气。
角丽谯被那声冷哼震得脸色一白,眼中瞬间涌上委屈的水光,但看到笛飞声并未首接拒绝(虽然更像是气走了),狂喜很快又压过了委屈。她对着笛飞声的背影痴痴地望了一眼,随即转向李莲花,深深一拜:“多谢表哥成全!丽谯定不负表哥期望!”说完,红影一闪,急不可耐地追了出去。
破庙内,只剩下李莲花和李相念,以及地上废人般的单孤刀。
李相念看着师兄,心绪复杂难言。用笛飞声去“安抚”角丽谯这疯女人……这招,真是……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此刻,更让她揪心的是角丽谯透露的秘密——心头热血!那意味着什么?
李莲花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未散的惊悸,心中那根名为“软肋”的弦再次被狠狠拨动。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冰凉微颤的手。
李相念浑身一颤,抬眼看向他。
李莲花的目光深邃而平静,如同历经风暴后重归宁静的海。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笃定和不容置疑的温柔:
“此间事了,解决了母痋,我带你回云隐山。”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仿佛要将所有的承诺都刻进她的掌心:
“我们成婚。”
夜风穿过破庙的残垣,卷起地上的尘埃和血腥气。李相念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掩饰的、深沉如海的情意,看着他眉宇间沉淀的疲惫与释然。心口那冰冷的恐慌和沉重的责任,在这一刻,被一股汹涌澎湃的暖流彻底冲散、融化。
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决堤,却不再是委屈和恐惧,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尘埃落定的酸楚。她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却滚烫。所有的言语都哽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点头:
“嗯!”
云隐山。那是漆木山师父的埋骨之地,是他们师兄妹初识的地方,是漂泊的莲花楼永远可以停靠的港湾。回云隐山,成婚。这是师兄的承诺,也是她李相念,历经生死磨难、窥见彼此最脆弱软肋后,所能想到的、最完满的归宿。
破庙外,夜色深沉。莲花楼静静停在远处,笛飞声抱着刀靠在车辕上,周身寒气西溢,仿佛在生闷气。而一道火红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数丈的距离,痴痴地、锲而不舍地追随着那道玄黑的背影。
前路,是皇宫大内,是业火母痋,是最终的生死对决。但此刻,李莲花握着李相念的手,看着远方沉沉的夜幕,心中却无比安定。因为他知道,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有了必须活着回去的理由。
回云隐山,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