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春深如绣,暖风拂面,万物生光。
遥想公瑾当年,少年意气,执戈东吴,曾是万军之帅、战舟之主。
而小乔初嫁,绣阁无声,红裳初试,却偏偏以一颗赤诚之心,走入这乱世英雄的命运之中。
世人皆道,良缘天定,姻缘本是锦上添花之事。
可这对新人,却是从刀光剑影之中,步步走来。
赤壁鏖战,惊天动地,周郎仗一腔热血火烧连营,名动天下,立下不世之功。可那一战之后,多少人道他风光无两,却不知他于万军之中,最念念不忘的,是乔府门前那一树花影下,抚琴低眉的身影。
小乔,乔家二女,素来养在深闺,却因命运之手,与这位乱世都督交汇在战火之前。
那一日初见,她眼神清澈,他心生惊鸿;他言语寡淡,她巧笑如春。
若是在太平盛世,周郎早应执礼上门,迎娶佳人,可世乱如麻,烽烟未歇,天下未定,他只能一次次离去,一次次食言,只余“待我归来,必上门提亲”的话语,在她心头覆雪成霜。
她等过夜雨,她等过秋尽,她等他在江夏议政,不归数月;她也曾以笑掩泪,只为维系那一句“公瑾定不会负我”。
而他——在军中、在水寨、在夜帐孤灯之时,提笔欲书,却怕她忧心,终于在重重困局中,带回荆州二郡,也带回属于他们的婚期。
她为他等,他为她归。他披甲归来,只为兑现离别之诺;她柔肠百转,只为等那一日能执手共拜天地。
不是风光成就这场婚礼,而是乱世之中,那份愿守一人白首的深情,才最动人心魄。
这世间情深易碎,可他们将誓言熬过了战火,将心意熬过了流年,如今大婚在即,月明如镜,红妆在侧。
而后世读之,必会低语轻叹: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
一段佳话,就此成篇。至死方休,不负今生......
这不是一场寻常婚礼,而是一段江东动荡岁月中,最动人的温柔注脚。
从此之后,百姓会告诉孩子们:
“若想知何为情深不负,便去问问——乔府的小乔,和江东的周郎。”
而这一段情,终究不止流传于民间巷口。
它会被后人记入史册,写在江东的传记、赤壁的战后、周氏的家谱之中。
它会成为历代诗人吟诗赋曲时,笔尖最温柔的落处。
它不止是一场婚礼,是一个时代里,风烟中最温柔的注脚......
是日,辰时初破,天色方明,霞光尚未彻照江面,整座周府己然灯火通明,红烛高燃,吉乐隐隐传来。
红绸自周府大门高高挂起,一路铺至中庭,百花开遍两侧,朱漆大门两旁,早己张贴上“凤鸣朝阳”“百年好合”之红联,府中仆从来来往往,忙而不乱,气氛热烈中却带着一丝庄重与肃穆。
周府今日门户大开,却仅设内宴不设外宾,不邀朝堂诸将,不鸣鞭炮,只因乔公病重尚在,众人皆知,此场婚礼虽喜,却不宜张扬。
但即便如此,整座江东城依旧为此动容。
这是江东之主孙策亲自定下的婚事,是赤壁之后,百姓心中最艳羡的一桩良缘。
前厅内,周瑜一袭玄红色喜服,腰束金纹玉带,宽袍大袖之下身姿挺拔,英气逼人。他头戴高冠,面容清俊如玉,立于红毯之侧,竟比昔日战袍加身时更添几分风采。
可此时的周都督,却不若往日那般从容,他微微皱眉,不时抬手整了整袖口,又摸了摸额角的鬓发,竟略显不安。
曾叔看在眼里,轻笑一声:“都督,莫非是……紧张了?”
周瑜一愣,随即自嘲般笑了笑:“我在赤壁水火交战都未曾慌乱,如今倒在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怕,是盼。”
他轻轻一叹,望向喜帘之外:“从十三岁那年父母离世起,我便未曾想过,自己也有成家的一日。”
“更未想过,有人会等我回家。”
说完这句,他目光中掠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柔软,那是这位江东都督一生都未曾展露的温情。
与此同时,乔府中,小乔亦正于内室梳妆。
她身穿霞帔红裳,金线绣着牡丹鸾凤,凤冠低垂,流苏微晃,额饰轻点朱砂,眉目如画,却掩不住那眼底一抹微红。
大乔坐在一旁,轻轻为她整发,声音低柔:“周公子若是看见你今日这般模样,一定会很欢喜。”
小乔害羞点头,手却微微发颤。
午时将至,乔府门前红毯铺地,绣轿己稳稳落于阶下,数十名迎亲队伍整肃列阵,皆披红挂彩,喜气盈盈。
门外鼓乐声起。
陈员外整肃衣冠,身着大红礼服,缓步入内。他年过花甲,鬓角微白,神情却极为庄重。
小乔起身,朝他盈盈一拜,轻唤:
“陈伯父。”
陈员外看着眼前这位自幼看大的孩子,凤冠之下,那双含泪而明亮的眼睛,和她娘亲当年成婚那日几乎一模一样。
他几度哽咽,终是压下情绪,郑重执起她的手,缓缓道:
“乔兄病着,未能来送你,老朽代他来履这一步。”
“此后出乔府,入周家,便是周夫人。你父亲交代的,老朽记着。”
小乔咬着唇,轻轻点头,眼眶泛红。
陈员外将红盖头覆于她面上,亲自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迈出厅堂。
门外己备好八抬绣轿,孙策立于迎亲队伍最前,面含笑意,目光郑重。他今日既是城主,又是媒人,更是兄长,看着小乔缓步而出,他心中也泛起复杂情绪。
而这时,街道两侧早己围满了江东百姓。
男女老少纷纷站在高处、墙头,远远望着这场不张扬却极体面的婚礼。
“快看啊,是周都督迎娶乔家二小姐了!”
“你听见了吗?乔老爷卧病在榻,今日是陈员外代送的亲。那位陈员外,可是乔公的至交,情深义重哪……”
“周都督这人啊,打仗是好样的,娶妻也讲情义……这世道乱成这样,还有人如此成婚,实在难得。”
“是啊,小乔姑娘也真是守得住情的,听说等了他好多时日,如今终于如愿。”
陈员外牵着小乔的手,缓缓踏上绣轿前的最后几级阶梯。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长情。
他轻轻将她的手交予迎亲婆子,低声说:“去吧,你父亲,会在东厢听着你拜堂的鼓乐。”
小乔垂下头,轻声应了一句“是”,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乔府——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一生最依恋的旧时光。
她不知父亲此刻是否清醒,是否正听得见院外的喜乐声。
她只能默默祈祷:愿他在梦中,看见自己凤冠霞帔,步入礼堂,许下今生的归宿。
而这一刻,喜乐正远远传至病榻前。
乔公微微睁眼,看向窗外一角天光,嘴角浮出淡淡笑意。他轻轻呢喃:
“小乔……我女儿,出阁了……”
“夫人……你也看见了吧……”
泪落,却不哀,而是宽慰。
那是一个父亲的,圆满。
红轿缓缓起身,锣鼓渐响。
百姓让开大道,皆肃然注目。
迎亲仪仗两侧,皆是江东旧部与乔家亲族,皆知此事来之不易,人人肃然以待。
周府内,孙策高声唱礼,言辞清朗:
“一拜天地,愿风雨无阻,共看山河。”
周瑜与小乔并肩而跪,躬身叩拜,红帛相牵,衣袂交叠。
“二拜高堂,承父母养育,誓一世不负。”
乔公虽未在场,但那一刻,他缓缓睁眼,眼中有泪,却也有笑。
“夫妻对拜,今朝结发,自此共白头。”
小乔轻轻抬头,隔着盖头,她感受到周瑜灼灼的目光穿透红纱,落在她心头。
随着“送入洞房”的呼声起,鼓乐大作,百福齐至。
夜深露重,月挂中天,周府内烛影摇红,丝竹声己歇,宾客散去,喜堂之外万籁俱寂。
喜房中,红烛高燃,映照得帷帐如霞,香气氤氲,灯火不语。
小乔静静坐于绣床之上,霞帔轻曳,凤冠尚戴,红盖微覆,将她整个人罩在一片胭脂云雾中。
她双手轻搅着绣裙,指尖不自觉地绞着锦边,心跳仿佛一刻也未曾平静过。
窗外,脚步声由远而近,周瑜身着深红喜服推门而入,灯火一映,眉眼如画。
他站在门口,看着床上静坐的女子,一时间,竟也不敢上前。
这一夜,曾在他策马千万里、征战赤壁之后的每一次梦中都出现过——可真到了此刻,他却紧张得一如初见。
良久,他才缓步上前,坐在她身旁。
他手微颤,却仍极轻极慢地,执起喜秧,一点点揭开她的红盖。
红纱落地,香气袅袅。
那一刻,小乔抬眼与他对视,眉眼如画,眼波盈盈,似羞还嗔。
周瑜怔了片刻,竟只是低声唤了句:“夫人……”
小乔听后羞中带笑。她半倚在床畔,望着一言不发只盯着她看的周瑜,轻声嗔道:
“都督今夜这是怎么了?拜堂时还镇定如山,此刻倒变成……不敢动的新郎官了。”
周瑜轻咳一声,脸上竟浮出大片红晕。
而后他缓步走近,坐在床沿,眼神深邃如夜海,喉咙滚动片刻,低声道:“我来得太迟,让你等得太久,太久。”
小乔闻言,心头微颤。
她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温声说:“你来了,不迟。今日我嫁你,一切等待都值得。”
她声音轻,却字字落地。
周瑜缓缓握住她的手,掌心冰凉。
小乔愣了愣,随即抬起手,轻轻解开他披着的外袍,露出里衣,眼神温柔又果决:“你……把自己绷得太。”
她动作极轻极缓,为他解下衣带,解开领襟,目光一路扫过他瘦削却结实的肩背,那些刀痕旧伤,像岁月留下的记号。
她抬头看他,忽然一笑:“我现在才发现,江东的都督,也不过是个伤痕累累的男人罢了。”
周瑜喉间微哽,嗓音沙哑:“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
小乔轻轻覆上他的胸口,掌心贴着他略快的心跳,柔声道:“正是这副伤痕,让我更......心疼你。”
周瑜听后抬起手,颤着指尖抚摸她的发顶,眼神忽而一颤,鼻尖发酸,喉头一紧,眼角终于缓缓落下一滴热泪。
小乔察觉,猛然抬头:“你……哭了?”
周瑜低头,声音沉得像要碎掉:“以前我在战场上,从未怕过死,我知道,我的命属于江东。可此刻,我害怕......我怕死......我怕你以后会孤身一人面对这岁月。”
小乔的眼也红了,她抬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指腹拭去他的泪,语气几近哽咽:
“傻子,今我大婚,别说这些......”
她轻轻吻上他的眼角,温热的唇贴过他沾泪的肌肤,如月光拂雪。
她又一寸寸靠近他,手臂绕上他的肩,伏在他耳边轻语:“今夜,我们只做夫妻。”
忽而她轻轻退开一步,站起身来,眸中带着一抹别样的认真与决意。周瑜一怔,还未开口,小乔便己抬手解开了腰间锦带。
霞帔轻落,如云烟褪去,她的动作极缓,却带着一种无声的从容。
一件、两件——外袍滑落,绣裙散开,层层衣物如花瓣般堆在榻侧,她雪肤胜雪,身形纤巧,轻裹柔骨,映着烛光薄如蝉翼。
周瑜猛地屏住呼吸,连喉咙都紧了一瞬。
他眼神一时无处安放,“小……小乔……”
他张口欲言,却声音沙哑低哑,像被火烫过。
小乔见他窘态,反倒轻轻一笑,眼角带着点儿顽皮,她缓步走近,膝盖轻触榻边,微微俯身,手指轻搭在他的肩头,柔声呢喃:“你刚刚说……你让我等了太久。”
“现在,我整个人就在站你面前,公瑾。”
周瑜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唇、颈......只觉浑身一紧,心头怦然鼓噪,血液如同江水在身体内翻涌、流往某处……
他伸出手,又像迟疑般轻缩了一下,小乔却主动牵起他的指尖,放在自己胸口,眼神澄澈却又灼人:
“你是我的夫君,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不必再压抑,也不必再害羞。”
周瑜指节微颤,青筋暴起,仿佛要把她的身体镶进自己的骨血。
这一夜,他们褪下盔甲与防备,不再是都督与乔家二小姐,只是世间最平凡的一对新婚夫妻。
帷帐内红烛跳动,衣袂交叠,耳鬓厮磨,情意深藏于每一次轻抚、每一声低喃、每一个颤抖的呼吸之间。
愿此夜之后,瑜乔情定,岁月不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