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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鸿烈戎马一生，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欺骗的人。
他在询问过沈见璋笑笑的来历后，又命人去了那个英租界的育慈院。
“经查证，英租界育慈院资深修女玛莎·埃文斯证言：该院于民国九年12月24日平安夜，发现一名女婴被弃于正门台阶。弃婴时值严冬，大雪纷飞，气温极寒。据玛莎修女回忆，发现女婴时，其身上竟覆盖数只流浪猫狗，蜷缩为其保暖，故未冻毙。女婴被抱起时，曾对修女展露笑容。随女婴所附襁褓，确系圣约翰教会医院当年统一制式新生儿用品，内衬棉布一角，以褪色墨水手书‘胡小玉’三字.....”
胡小玉。
沈见璋早己查明，沈慕霆带回的那个同产房妇人，那个言之凿凿指认玛蒂尔达之女后腰有蝴蝶胎记的“玉蝴蝶”本名正是胡小玉！
认出她是陈茂才曾经的二姨太，所以沈见璋多留了个心眼。
“来人！” 沈鸿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书房的门被推开，陈伯垂手肃立。
“陈忠。” 沈鸿烈道：“去西跨院把胡小玉‘请’过来。单独请。就说老夫有些‘体己话’，要问问这位同产房的‘故人’。”
“是！” 陈忠躬身领命。
此时西跨院的客房里，金薇薇正对着梳妆镜，用一支镶着细碎水钻的簪子，仔细地将鬓角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好。
她身上穿着沈家库房送来的素色洋装，努力模仿着想象中的小福星风范，却只透着一股沐猴而冠的别扭。
“哼，老东西虽然没立刻认下，但既然让我住进了沈家，那就是默认了一半！”
她对着镜子冷笑，指尖划过自己的后腰胎记，“等三井那边再使把劲，把那个碍眼的贱种彻底解决掉.....这沈家五房的继承人名头就是我的了！”
她沉浸在自己编织的锦绣前程里，全然没注意到坐在角落阴影中的玉蝴蝶。
玉蝴蝶枯槁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自从踏入这深宅大院，她越发恐惧不安。
沈鸿烈那冰冷的目光，沈慕贤夫妇毫不掩饰的厌恶，都让她如坐针毡。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金薇薇不耐烦地蹙眉：“谁啊？”
门外传来陈伯毫无波澜的声音：“薇薇安小姐，督军有令，请胡夫人过书房一叙。”
“胡夫人”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在玉蝴蝶头顶！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惊恐地看向金薇薇，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金薇薇也是一愣，随即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沈家人探过玉蝴蝶的底细了？但那又如何，她们所说的事情绝大部分都是真的。
金薇薇对玉蝴蝶使了个警告的眼色，扬声道：“知道了！”
玉蝴蝶在金薇薇的目光逼视下，一步一挪地蹭到门边。
“胡夫人，请随我来。” 陈伯侧身，做出一个毫无温度的“请”的手势。
金薇薇看着他们消失在回廊尽头的阴影里，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精心打理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书房里没有点灯，只有兽炉里一点将熄未熄的暗红炭火。
沈鸿烈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夜色。
玉蝴蝶被送进书房，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胡小玉。”
“民国九年，冬月廿西，子夜，大雪。” 沈鸿烈缓缓转过身，双目死死盯在玉蝴蝶身上。
他每吐出一个字，空气中的寒意就加重一分，“圣约翰医院，三楼西侧，第三产房。你生下一个女婴，后腰有半个蝴蝶胎记。隔壁床，玛蒂尔达·安，同样诞下一女.....”
老督军这样讲，只是为了试探，他并没有掌握确凿证据。
玉蝴蝶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
沈鸿烈向前踏出一步，他从书案上拿起那张玛莎修女提供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当年圣约翰医院统一发放的、印着院徽的白色新生儿襁褓。
他将其缓缓举起，“这个襁褓是你亲手从你的亲生女儿身上脱下，然后换到另一个孩子身上，并且把她扔在育慈院结着冰的台阶上的！是不是？！”
玉蝴蝶浑身剧震，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在地。
巨大的恐惧和被真相碾碎的悔恨瞬间击垮了她。
她再也无法狡辩，再也无法承受那属于铁血督军的恐怖威压！
“哇——” 她发出一声凄厉得嚎哭，涕泪横流，疯狂地以头抢地，“督军饶命！督军饶命啊！我不是人！我猪油蒙了心！我怕啊！我怕被人知道薇薇安是个孽种！我想让她过好日子.....我以为把她换给那对夫妇就能.....呜呜呜....我错了！我该死！我该死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嚎着，将当年如何处心积虑调换婴儿，如何狠心丢弃沈五爷骨肉的罪恶事实倾泻而出。
沈鸿烈俯视着脚下这个哭嚎忏悔的毒妇，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玉蝴蝶没有等来老督军的审判，因为书房的门被人从外撞开。
金薇薇如同疯魔般冲了进来。
她刚才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里踱步，终究按捺不住，偷偷溜到书房附近想探听动静。
玉蝴蝶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语无伦次的忏悔狠狠扎进了她的耳朵！
“胡小玉！胡小玉！” 金薇薇，嘶吼着扑向瘫在地上的玉蝴蝶，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肩膀，指甲深深嵌入皮肉，疯狂地摇晃，“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我才是玛蒂尔达的女儿！我才是沈慕辰的女儿！那个被丢在育慈院的野种才是你生下来的！”
玉蝴蝶被她掐得生疼，涣散的眼神聚焦在金薇薇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她看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看着那双遗传自那个施暴白人军官的深灰色眼睛，一股被命运玩弄的悲凉油然而生。
“呵....呵呵.....” 玉蝴蝶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了满脸，她看着金薇薇，眼神绝望，“囡囡，我的囡囡，我们、我们都错了.....都错了啊！你不是凤凰，我也不是，我们都是烂在泥里的命！”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金薇薇的后腰，指着那个被金薇薇视为最大筹码的半个蝴蝶印记，声音如同诅咒：“这个才是那个洋人畜生留给你我的耻辱烙印！永远都洗不掉的烙印！”
“不——” 金薇薇发出了一声凄厉尖叫！
她松开玉蝴蝶，踉跄着后退，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
她精心谋划的一切，她梦寐以求的富贵荣华，她刻骨铭心的怨恨，全部都功亏一篑。
金薇薇彻底崩溃了！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哭和干呕，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昂贵的旗袍沾满了灰尘。
“若是换做从前，你们现在己经是两具尸体。”老督军开口道：“但我己经不像年轻时候那般弑杀，而且你们的行为，阴差阳错的让我确定了笑笑的身份。”
“胡小玉，刚才给你看的那个襁褓，就是当年笑笑被扔在育慈院门口时候裹着的襁褓。”
沈鸿烈最后的这句话，对于金薇薇来说最为诛心。
她原本以为沈笑笑只是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冒牌货，却没想到人家才是真千金。
“那个该死的小丫头！”金薇薇咆哮道：“如果不是我，她早该和父母一起死于疫病了！”
沈见璋一开始查到的信息没错，当年沈慕辰夫妇连同玉蝴蝶的女儿患上疫病，一家三口全部殒命，只不过那个小女孩被现在的金薇薇给穿越了，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