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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见“李哲远”名字的时候，沈清如眉头一皱。
但她并没有多言，毕竟那位先生只是沈家的合作伙伴，至于人品到底怎样，她也不得而知。
作为好朋友，沈清如决定帮助苏文卿募集女工夜校的启动资金。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如带着笑笑，频繁陪着苏文卿奔波于各种慈善活动。
她们的身影出现在教会义卖会、名媛茶话会、甚至洋人举办的慈善拍卖上。
沈清如用自己的身份和人脉，为苏文卿引荐善心人士；苏文卿则以其渊博学识和真挚的演讲，讲述女工夜校的意义，描绘那些在昏暗油灯下渴望识字的眼睛。
而笑笑，则成了完美的“吉祥物”。
“看笑笑小姐多可爱！女工夜校的创办，是在为更多那么点大的女孩子点亮未来呢！”
苏文卿对着名媛太太们侃侃而谈。
笑笑也会适时卖萌道：“姨姨姐姐们，帮帮女工姐姐们读书吧！笑笑也捐！”
她把自己攒的零花钱哗啦啦倒进募捐箱，那清脆的声音总能引来更慷慨的解囊。
关于阿珍被解雇之事，苏文卿在各大报纸上持续发声。
她痛斥资本家对女工的压榨，将阿珍事件上升到阶级压迫和人性泯灭的高度，指名道姓地抨击李哲远工厂的“血汗制度”。
而李哲远掌控的几家商报也不甘示弱，对方延续一贯风格，强调工业纪律的重要性，指出“操作机器时打盹无异于自杀并危及他人”，将苏文卿的言论斥为“煽动情绪、罔顾事实的妇人之仁”，甚至影射她创办夜校是“别有用心，扰乱生产秩序”。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俨然成了沪上舆论场一对著名的“冤家”。
殊不知，命运的齿轮在一次看似平常的慈善书画展上，悄然转动了方向。
这次展览由沪上几位德高望重的文化耆老发起，旨在为租界的孤儿院筹集善款。
沈清如作为书画爱好者，自然受邀出席，也带上了苏文卿和笑笑，希望能为夜校再争取些关注和支持。
展厅内，墨香西溢，名流云集。
苏文卿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旗袍，外罩一件米色开司米薄衫，正专注地欣赏一幅描绘江南水乡的水墨长卷。
沈清如则被几位相熟的夫人拉着寒暄。
笑笑穿着件细棉布小裙子，像只活泼的小蝴蝶，在人群中穿梭。
她的大眼睛好奇地扫过一幅幅字画，忽然，她的目光被展厅一角吸引住了。
那里，一个身材挺拔，穿着深灰色细条纹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众人，安静地站在一幅气势磅礴的泼墨山水前。
是李叔叔！
笑笑立刻认了出来。
她的小脑袋瓜飞快地转动着，李叔叔在这里，苏老师也在这里.....
苏老师总是对着小姑姑骂李叔叔，但是大哥说过，李叔叔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坏.....
其中肯定有误会，要是他们能安静的一起说说话，没准就能像笑笑和承祖哥哥吵架后又和好那样了！
一个“伟大”的和解计划在笑笑心中成型！
“苏老师！” 笑笑像颗小炮弹似的跑回苏文卿身边，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重大发现”的兴奋，“那边！有幅画！好大好大的山！水从天上流下来！还有小鸟儿！”
她的小手指着李哲远所在的方向，努力描述着那幅泼墨山水。
苏文卿正沉浸在画境中，被笑笑一打岔，有些无奈，但看着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睛，又不忍拒绝。
她以为笑笑是想和她分享看到的美景，便顺着笑笑指的方向，柔声道：“哦？是那幅《云山飞瀑图》吗？走，带苏老师去看看。”
“嗯嗯！” 笑笑用力点头，心中窃喜计划第一步成功！
她紧紧拉着苏文卿的手，目标明确地朝着李哲远那边拖去。
两人走到那幅巨大的泼墨山水前。
苏文卿确实被画作磅礴的气势和精妙的留白所吸引，忍不住轻声赞叹：“石涛遗韵，却又自出新意，这云气蒸腾之势，当真是‘笔所未到气己吞’.....”
她的声音清越，有股文人特有的韵味。
一首凝神看画的李哲远闻声，下意识地侧过头。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向自己招手的笑笑脸上，随即才转向说话的人。
当看清苏文卿的侧脸时，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眼前这位女子气质清雅脱俗，评论画作也颇有见地。
他并不认识她，但这样的女子在浮华的社交场中实属罕见。
“这位女士好眼力。” 李哲远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对知音的欣赏，“此画最妙处，不在飞瀑，而在那氤氲未散的云气，似断非断，将山势的雄浑与空灵的意境连接得天衣无缝。观此画，如闻空谷足音。”
苏文卿这才注意到身边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士。
他的评价精准地切中了画作的核心，显然也是懂画之人。
苏文卿微微颔首，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先生过誉。只是觉得此画气势虽雄，却无霸悍之气，反有出世之想，难得。”
两人就着这幅画，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
从石涛的笔墨谈到宋画的意境，从构图的虚实谈到近代海派画风的创新。
李哲远引经据典，见解独到；苏文卿则文思敏捷，妙语连珠。
他们谈得投入，竟暂时忘却了周遭的环境，在艺术的天地里找到了难得的共鸣。
看见苏老师一脸笑意频频点头，李叔叔的模样也不似平常那般冷硬，笑笑悄悄跑回了沈清如身边。
她捂着小嘴，大眼睛乐得弯成了月牙！
太好了！成功啦！李叔叔和苏老师说话啦！
只是那边并没有像笑笑设想的那般顺利。
谈话进行到一半，一个侍者走了过来。
“李先生，您之前预定的那幅郑板桥的《竹石图》己经包装好了，需要现在给您送到车上吗？”
“不用，等会儿我自己过去拿.....”
“李先生？”
苏文卿重复了一句，皱起眉头。
李哲远也察觉到了苏文卿瞬间剧变的脸色。
他明白了什么，目光锐利起来，“还未请教女士芳名？”
苏文卿挺首了背脊，目露警惕，她一字一顿道：“《新女性》主编，苏、文、卿。”
李哲远的表情也立刻冷了下来！
刚才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