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李家村,透骨的寒风吹落了村头老槐树上最后几片黄叶子,打谷场上,金黄的棒子骨头和豆秸堆得像小山丘一般。
全村的男女老少己经聚集了不少,被凛冽的秋风吹得缩着脖子,踩脚取暖。
厂子中央,两张掉了漆的破课桌摆在稍稍高点的土台子上。
老熟人红旗公社主任杜大国正穿着件半新的蓝布中山装,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国字脸神情严肃,不怒自威,跟之前见到笑脸相迎的判若两人。
身旁站着的正是昨天来请母亲出山的李家村新任村支书李明山,穿着洗的发白的旧军装改成的棉袄。
杜大国看到人群后面,王秀兰和李爱军到了,连忙招手示意上前。
让李爱军意外的是桌后的另外两个凳子,有一个还是给自己留的。
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杜大国起身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大喇叭,声音沉稳而有力的穿透寒风,说道:“乡亲们!静一静!”
听到社长发话了,下面原来吵吵嚷嚷的李家村村民也就都安静了下来。
看到差不多了,杜大国继续说道:“今天组织这个大会,是红旗公社党委一致决定要召开的,由我,杜大国,亲自主持!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拨乱反正,肃清李家村刮起来的这阵妖风邪气!”
“本次大会,也特别邀请到了,我们市级劳动模范王秀兰同志以及军部军需要员李爱军同志,共同出席本次村民大会,大家掌声欢迎!”
听着杜大国的介绍,台下的村民皆是震惊不己,这名头以前听都没听过,竟然还是王秀兰他们一家子。
不过碍于社长杜大国的面子,零星几个掌声还是给了的。
王秀兰和李爱军也不在意,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知晓渊源的杜大国,也没多说什么,语气冷了几分,继续宣读道:
“接下来进入本次大会,第一项会议流程,公社决议宣读!”
“红旗公社文件,字【第132号】”
“关于撤销李大山等同志相关职务的决定。”
“经调查核实,村民李大山在担任红旗公社李家村村支部书记期间,严重丧失立场,带头违反组织原则!长期搞浮夸虚无主义,粮食产量数字作假,欺上瞒下,在分粮、工分核算等关系人民群众切身利益问题上,搞一言堂,贪墨集体财产,严重损害了当地群众中的形象!”
“为严肃党纪,整顿队伍!经公社党委会研究员决定:
一、撤销村民李大山李家村村支部书记职务,开除党籍,追缴非法所得;
二、撤销村民李建林李家村生产大队会计职务;
三、李大山、李建林二人,即日起,又俩寄存山产大队实行严格监管,勒令其深刻反省,在艰苦的劳动中,认真悔过,视其后续表现决定时候递交上级进行进一步审查处理;
西、关于李家村村支部书记一职,由公社社员李明山暂代,全面主持李家村后续相关工作,即刻生效!”
在杜大国的示意下,李明山上前来,跟下面的村民敬了个军礼,姿势也一般。
李爱军心里暗自腹诽:“好家伙,原来只是个代理村长,而且还是现在才任命,昨天装的真像啊。”
紧接着,杜大国说道:“接下来请李明山同志主持后续的大会内容,大家掌声欢迎!”
说完,将大喇叭递给了李明山,自己坐回了桌子后面,给李爱军一个眼神示意。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至少比给王秀兰和李爱军的多。
李明山的声音响起:“各位李家村的乡亲们,我叫李明山,很荣幸以后可以和大家一块为新龙国的建设增砖添瓦。”
看到台下众人,也没啥反应,强忍着尴尬,继续说道:“接下来进行大会的第二项!批判害群之马!”
“乡亲们,对于李大山、李建林这种社会主义的蛀虫,我们绝不留情,大家有什么冤屈,有什么苦水,现在当着杜主任、王同志和李同志的面,都可以倒出来,把这几年堵在心里的那口气,都吐干净!批倒批臭李大山,李建林!”
语气激昂,极具煽动力,也确实有了效果。
赵大丫一家子不创人,在村里的冤家还是挺多的,李建林也不是什么好人,特别喜欢调戏己婚妇女,刚好借着这个机会,一群大男人,走上前来对着李建林就是拳打脚踢。
反倒是没多少人对李大山动手,在李爱军原身的记忆里,好像这个李大山的存在感并不强,也确实说不上他有啥错,反正挺奇怪的。
尤其是看到,在这种场景下,李大山并没有什么悲愤与不甘的情绪,看起来反倒像是,如释重负?
看着村民们发泄的差不多了,李明山再次出声,只不过李建林己经被打的不样了,为了防止他出声干扰会场的秩序,李明山还特意叫人给他嘴里塞了块破布。
“大家伙都静一静啊!以后的日子还长,出气的机会还有很多,以后如果李大山和李建林在劳动改造的过程中,出现怠惰行为,我们大家伙都有义务帮他们认真矫正!”
“接下来让我们进行大会的第三项,请我们李家村出来的,市级劳动模范王秀兰同志,上台讲话!大家掌声欢迎!”
不愧是当官的,说话确实有水平,李家村出来的,给自己母亲不动声色的就打上了隐晦的标签。
王秀兰自然也听得出,眉头微蹙,但还是起身接过喇叭。
可能是把气都出在了李建林身上,这时村民对王秀兰的情绪倒是和缓了几分,掌声也热烈了起来。
王秀兰缓缓走到桌前,身上穿的是新衣服,李爱军裁回来的布做的,针脚细密,衣式板正。
声音不高,带着淳朴的声音,开始讲了起来:“乡亲们,我王秀兰也没啥高深的道理要跟大家讲,都是看我在李家村生活这么多年的人,你们也都知道我,无非就是一个认死理的!”
“咱们,种地人,靠天吃饭,地里打了多少粮食,谷仓里囤了多少实货,一分是一分……”
李爱军反正也没仔细听,叽里呱啦的一大堆,是昨晚自己跟母亲商量好的套话,自己的注意力全在李大山身上。
刚才批斗完,就被人扭送到村里的牛棚里,只不过李爱军发现,在两位同志回来之后,李大山的身影悄咪咪的向着村西边的山里走去。
还有,今天这种场合,他就看到了自己三叔一家子,赵大丫竟然不在,十分不正常。
便留了个心眼,一会儿准备跟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