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虹盯着课桌上的墨水瓶,瓶身上的裂痕像一道闪电。这是灵魂互换的第五天,杨宇缚的身体己经记住了她转笔的小动作,却仍然不习惯她思考时咬下唇的习惯——现在他的下唇有一排细小的齿痕。
"林月虹!"严冬梅的声音刺穿晨读课的嗡嗡声,"把《滕王阁序》背到'秋水共长天一色'。"
全班转头看向"杨宇缚"。林月虹慢吞吞站起来,感觉到杨宇缚——在她身体里的杨宇缚——正用目光灼烧她的后颈。她清了清嗓子,用杨宇缚清朗的声音开始背诵:"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背到"星分翼轸"时,她的手指无意识敲打桌面。这是杨宇缚紧张时的小动作,现在成了她的。余光里,她看见"自己"的左手正以同样频率轻点膝盖——杨宇缚在模仿她模仿他的习惯。这个无限循环的镜像游戏让林月虹差点笑出声。
"...
层峦耸翠,上出重霄。"她故意停顿,看杨宇缚会不会接下去。果然,教室另一端响起她自己的声音:"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严冬梅的钢笔停在考勤表上。林月虹知道糟了——班主任发现了他们的异常默契。果然,下课铃刚响,严冬梅就命令道:"杨宇缚、林月虹,把你们的日记本交上来。"
走廊上,林月虹揪住"自己"的衣领:"你疯了吗?接什么接!"杨宇缚在她自己的身体里显得特别娇小,但眼神依然固执:"你明明会背,为什么故意卡住?"
"因为我是林月虹!林月虹背不出《滕王阁序》很正常!"她压低声音,"现在怎么办?日记本上全是灵魂互换的记录!"
杨宇缚的睫毛——现在是她的睫毛——快速眨动:"我有个计划,但需要你配合。"
计划是这样的:杨宇缚会交上真正的日记本,里面是他用林月虹身体写的日常记录;而林月虹要交一本伪造的,假装是杨宇缚的日记。问题是,他们只有十分钟准备时间。
"你去女厕所,"杨宇缚说,"我柜子里有备用笔记本。"
林月虹冲进女厕隔间时才意识到这个任务有多荒谬。她现在顶着一张男生的脸,万一被人看见...隔间门突然被敲响,苏晓霓的声音传来:"虹虹?你还好吗?"
"我...便秘。"林月虹憋出这个借口。
"严老师让我来催日记本。"苏晓霓从门缝塞进一个信封,"杨宇缚让我给你的。"
信封里是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封面用钢笔涂黑了。林月虹翻开第一页,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杨宇缚的私人日记,从开学第一天记起。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每页右上角都画着微型气象图:晴、多云、雨...还有一道细小的彩虹,出现在9月12日,正是他们灵魂互换那天。
她抓起钢笔,模仿杨宇缚的字迹在最新一页写下:"11月7日,晴。复习物理第三章,食堂红烧肉太咸。"写完后她盯着这行字,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林月虹今天又把钢笔摔了,这是本学期第七次。"
墨水还没干,她就用袖口蹭花了最后几个字。这不算日记,她想,这是犯罪证据。
回到教室,严冬梅己经坐在讲台前,面前摊着杨宇缚交的日记本。林月虹把伪造的日记递过去时,手抖得像风中的梧桐叶。严冬梅的眼镜片反着冷光:"杨宇缚,你的字怎么退步了?"
林月虹的喉咙发紧。她想起杨宇缚教她的应对策略——用问题回答问题:"老师,您看过《梦的解析》吗?弗洛伊德说笔迹变化可能反映潜意识..."
严冬梅的嘴角抽动。她翻开日记本中间一页,突然拍桌而起:"这是什么?"
林月虹凑近一看,血液瞬间冻结。那一页被蓝墨水浸透,但依稀可见她昨天写的内容:"在杨宇缚身体里第三天,他的近视度数比想象中深..."更糟的是,墨水晕染形成的形状像极了两个交叠的人影。
"我打翻了墨水。"她脱口而出。
"这是林月虹的日记本。"严冬梅冷冷地说,"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整个教室安静得能听见粉笔灰落地的声音。林月虹感觉汗水顺着杨宇缚的脊背往下流。就在她要开口时,教室后门被撞开——杨宇缚用她的身体举着一个冒烟的烧杯冲进来。
"老师!生物实验室着火了!"
混乱中,林月虹看见杨宇缚对她眨眼。这是调虎离山计。严冬梅冲出去后,杨宇缚跌坐在椅子上,烧杯里飘出几片彩虹色的纸灰。
"彩虹菌培养基,"他气喘吁吁地说,"齐老师让我销毁证据。"
林月虹抓起被墨水污染的日记本:"你故意的?这根本不是你的日记!"
"是苏晓霓的。"杨宇缚露出一个属于林月虹的狡黠笑容,"我早把你的日记藏起来了。"他从内衣口袋抽出一本小册子,封面用彩虹糖纸包着——这才是林月虹真正的日记。
翻到最新一页,林月虹看到一幅涂鸦:两个小人被锁链绑在一起,锁链却是彩虹色的。旁边写着:"今天在杨宇缚眼睛里看到了彩虹,可能我也疯了。"
墨水突然从页脚晕开——杨宇缚的手在抖。他们同时去抢救日记本,手指在纸页上相碰。一道电流般的刺痛窜过指尖,林月虹猛地抽回手,发现指尖染上了蓝色——不是墨水,而是虹光。她抬头,看见杨宇缚——在她的身体里——正盯着同样的虹光发呆。
"你看到了吗?"她小声问。
杨宇缚点头,虹光在他的——她的——瞳孔里流转。这一刻林月虹确信,灵魂互换不只是诅咒,更是一种奇怪的馈赠。
下午的生物课上,齐光谱老师展示了彩虹菌的最新培养结果。林月虹和杨宇缚被分到一组,共用一台显微镜。当他们的手同时碰到调焦旋钮时,培养皿中的菌落突然发出七色光芒。
"有趣。"齐光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十年前也有学生报告过类似现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那对学生的共同点是...都触碰过老校门的铁锈。"
林月虹和杨宇缚交换了一个眼神。下课后,他们默契地走向老校门。夕阳把铁栅栏的阴影拉得很长,像一道道囚笼。林月虹伸手触碰锈迹斑斑的铁门,杨宇缚也伸出手——在两只手即将接触的瞬间,严冬梅的声音从身后炸响:
"你们在干什么?"
林月虹条件反射地缩回手,虹光消失了。严冬梅手里拿着那本被墨水污染的日记,纸页在风中哗哗作响。
"解释一下,"她翻到涂鸦那一页,"这是什么?"
杨宇缚上前一步:"老师,那只是..."
"我没问你,林月虹。"严冬梅冷笑,"我在问杨宇缚——或者说,占用杨宇缚身体的林月虹。"
空气凝固了。林月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严冬梅知道!她一首都知道!
"办公室。现在。"严冬梅转身前丢下一句话,"带上你们真正的日记本。"
教导处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严冬梅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发黄的相册,翻开其中一页:照片上是年轻时的严冬梅和两个学生,背景正是老校门。三个人手指相触,指尖有微弱的虹光。
"1993年,"严冬梅的声音突然苍老,"我女儿和她的同桌也经历过灵魂互换。"她指向照片中短发女孩,"持续了西十九天。"
林月虹屏住呼吸:"怎么恢复的?"
"接吻。"严冬梅面无表情,"但我不建议你们尝试。"她拿出那本被墨水污染的日记,"你们知道墨渍像什么吗?"
杨宇缚凑近看:"像...两个人在跳舞?"
"像十年前校刊《缚光者》的刊头图案。"严冬梅的指尖轻抚墨渍,"当年他们用这种墨水印刷禁刊,因为遇水会显现隐藏图案。"她突然往日记本上泼了半杯水,墨迹渐渐晕开,浮现出一行小字:
"当虹与缚相遇,光将获得自由。"
林月虹和杨宇缚同时倒吸一口气。严冬梅合上日记本:"从今天起,你们共用这本日记。每天记录灵魂互换的细节,包括..."她顿了顿,"包括身体变化。"
回教室的路上,林月虹的脸烫得像火烧。共用日记?记录身体变化?这比公开处刑还残忍。她偷瞄杨宇缚,发现"自己"的脸也红得可疑。
晚自习时,那本被施了魔法的日记本躺在他们之间的课桌上。杨宇缚先拿起笔,工整地写下:"11月7日,在林月虹身体里第五天。发现以下异常:1.近视度数减轻;2.晨跑耐力下降;3..."
林月虹抢过钢笔,在空白处画了个翻白眼的表情:"无聊。"她另起一行,用潦草的字迹写道:"在杨宇缚身体里第五天。优点:终于够得到储物柜顶层;缺点:小便要坐着,烦死了。"
杨宇缚的耳朵红得透明。他伸手要抢钢笔,林月虹却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她指着昨天写的涂鸦——那两个被彩虹锁链绑在一起的小人,锁链的图案现在变成了真实的、微微发光的虹色。
"它在生长,"杨宇缚轻声说,"像彩虹菌一样。"
林月虹突然意识到,这本被墨水污染的日记,正在记录比灵魂互换更奇妙的事情——某种正在他们之间生长的、无法命名的联系。就像老校门上的锈迹,既是一种侵蚀,也是一种时间的印记。
熄灯铃响起时,他们不约而同地伸手去合上日记本。指尖相触的瞬间,虹光再次闪现,短暂地照亮了两张年轻的面孔——一张属于林月虹,一张属于杨宇缚,却又奇妙地交融在一起,像墨水瓶里混合的两种染料,再也无法完全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