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五年,辽东盖州卫归胜镇的端阳佳节,热闹非凡。果神庙前人潮涌动,就像一片喧嚣的海洋,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有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欢笑声、大人的谈笑声,还有那隐隐约约的庙中钟声,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庙前广场上,九影堂的影戏台早己搭建完毕,像是一位沉默的老者,静静地等待着演出的开始。三丈宽的龙章粉莲纸影窗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如同一块巨大的美玉,散发着柔和而迷人的光芒。影窗西角悬挂的青铜风铎,随着微风轻轻作响,那清脆的声音,每一响都暗合辽南古调《镇魂引》的节拍,仿佛在召唤着人们进入一个神秘的世界。
张九龄静静地站在后台,手中的《五锋会》影卷的鎏金轴头在他指尖着。这影卷自万历十三年从滦州带出后,就一首被他小心珍藏,从未公开演出过。轴头阴刻的二十八星宿纹路里,还残留着当年东厂追兵的血迹,每一道痕迹都像是一段沉重的历史,记录着九影堂曾经的危险与艰辛。
“师哥,香案摆好了。”赵三槐低声提醒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他手里捧着一碗混了朱砂的海豹油,眼神专注而虔诚。
张九龄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而沉稳。他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在左手中指一刺,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滴入油碗之中。瞬间,“嗤”地一声,一缕青烟升腾而起。烟雾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五个持剑的人影,他们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正是《五锋会》的主角——“五方剑仙”。
这是九影堂秘传的“血灯启影”仪式,以影匠的鲜血激活特殊调制的海豹油灯。灯烟显影预示着戏中凶吉,若烟中影人持械相斗,则当日必见血光。此刻,张九龄看着那烟雾中的剑仙人影,心中暗暗思忖着,今日这场演出,注定不会平静。
庙会的鼓乐突然响起,那激昂的节奏如同战鼓,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张九龄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幕布,大步走上了戏台。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坚毅。
台下的人群像是一片汹涌的潮水,人头攒动。张九龄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绿衣少女,她坐在最前排,发间的银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如同寒星一般。这个“林掌柜”,三日前在蚕神庙的遭遇,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今日酬神,九影堂献演《五锋会》。”张九龄的声音洪亮而清晰,传遍了整个广场。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远处就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闷雷一般,在人们的心中引起了一阵不安。
一队穿着鸳鸯战袄的官兵分开了人群,他们步伐整齐,气势汹汹。为首的正是盖州卫千户周世显,他腰间悬着的不是军牌,而是一块东厂牙牌。这块牙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东厂的权威和恐怖。
“张班主,”周世显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说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和贪婪,“听闻《五锋会》能通阴阳,周某特来开眼。”
张九龄面色不变,右手在袖中掐了个“禁言诀”,这是影戏行当防人搅局的暗手。他心中清楚,周世显此来,必定不怀好意。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周世显突然掀开了披风,露出了腰间一柄形如影刀的短兵。刀鞘上赫然刻着滦州官造局的火印,那火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师哥,那是……”赵三槐的声音发颤,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师父的‘断水刀’。”张九龄的瞳孔骤缩,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怒火。这把刀本该随师父葬在滦州,如今却出现在辽东,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的祖坟被刨了。
“锵——”张九龄猛地拉开影箱,五具通体赤红的剑仙影人悬于丝线上。这些影人不同于寻常的驴皮制品,每具关节都以鲸须为筋,瞳仁用鲛人泪珠镶嵌,在阳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彩。它们仿佛是有生命的一般,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强大的气息。
“一请东方青锋剑!”张九龄左手掐剑诀,右手影签一抖,动作干净利落。青衣剑仙的影人骤然跃上影窗,它的身姿轻盈而矫健,仿佛一道青色的闪电。与此同时,周世显身后的官兵突然集体闷哼一声,每人左肩都凭空出现一道剑伤,鲜血瞬间浸透了战袄。
人群顿时哗然,人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恐和疑惑的表情。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影戏,这哪里是普通的表演,分明是一种神秘的法术。
“二请南方离火锋!”张九龄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决绝。红衣剑仙出场刹那,前排几个香客的头发“呼”地燃起幽蓝火焰。那火焰诡异而冰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