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洞拾荒客

湿冷的空气裹挟着苔藓与矿石的腥气，钻进沈萧破旧的麻布领口。他蜷缩在幽暗洞窟的角落，看着前方几丈外那群正用铁钎撬挖岩壁的拾荒者。火把跳跃的光晕在他们沾满泥污的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也照亮了岩壁上零星嵌着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劣等萤石——这便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修仙界最底层的“灵矿渣”。

沈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胃袋因饥饿而阵阵痉挛。三天前，他如同被丢弃的破布般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身无长物，记忆混沌，只残留着“沈萧”这个名字和求生的本能。修仙界？飞天遁地？长生久世？这些离他太遥远。眼下，一块能换几个粗面饼的萤石渣，就是天大的诱惑。

“喂！新来的！发什么呆？滚过来干活！”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粗粝的嗓音在洞窟里回荡，震得岩壁簌簌落下细碎的石粉。他是这个临时拾荒小队的头目，人称“疤脸”。

沈萧默默起身，接过旁边一个瘦猴似的男人扔过来的锈迹斑斑的短镐。入手冰凉沉重，磨得他掌心发红。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远离人群、看起来贫瘠的岩壁上敲打。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混杂着粗鲁的咒骂和喘息，在幽闭的空间里发酵。

“妈的，这趟真晦气！挖了半天全是些下脚料，连块像样的‘火纹石’都没见着！”一个胖修士啐了一口，油腻的袍角蹭在湿滑的岩壁上。

“少废话！疤脸哥说了，再往里走走，听说有个寒潭，边上可能有‘冰晶草’！”瘦猴眼珠滴溜转，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那玩意儿可比萤石值钱多了！”

疤脸冷哼一声，没否认，只是催促道：“手脚都麻利点！这‘蚀骨洞’可不是什么善地，待久了，阴气入体，有你们受的！”

蚀骨洞。沈萧心里默念着这个不详的名字，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洞窟深处吹来的风，带着刺骨的阴冷，仿佛能穿透皮肉，首接冻僵骨髓。他紧了紧单薄的衣衫，努力挥动短镐，每一次敲击都震得手臂发麻，虎口生疼。汗水混着岩粉，在他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泥痕。性转前的他，容貌只能算清秀，此刻在昏暗火光下，更显憔悴。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狭窄的甬道尽头，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尖锐的钟乳石，如巨兽獠牙。而在溶洞中央，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平静无波，水面氤氲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幽蓝的冷雾之中。潭水边缘，稀疏地生长着几株通体晶莹、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小草——冰晶草！

“找到了！”瘦猴惊喜地低呼一声，眼中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众人精神一振，争先恐后地冲向寒潭边缘。疤脸动作最快，一把薅起几株冰晶草塞进怀里。其他人也纷纷动手，一时间，潭边只剩下粗暴的采摘声和粗重的喘息。

沈萧落在最后。他体质本就偏弱，一路跋涉加上阴寒侵袭，此刻只觉得西肢百骸都透着寒气，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他强忍着不适，也想去采几株草。然而，就在他靠近潭边时，脚下被一块光滑的石头一绊，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

“噗通！”

他并未落水，而是摔在潭边一处凹陷的浅坑里。坑底积着薄薄一层清澈见底的寒潭水，冰冷刺骨。更奇异的是，在坑底中央，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湛蓝的丹药，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没有玉瓶盛装，就这么暴露在寒水之中，表面流转着深邃如星空的幽光，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从中逸散出来，将周围的水都凝出细小的冰晶。

这丹药的存在是如此突兀，如此纯粹，仿佛亘古以来就躺在这里，与周遭的岩石、寒水融为一体，却又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近乎妖异的静谧美感。它不似凡物，也毫无人工雕琢的痕迹，像是天地孕育的冰魄精华。

“咦？那是什么？”瘦猴眼尖，第一个发现了沈萧这边的异状。

疤脸等人立刻围了过来。看到那颗湛蓝丹药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虽然不认识，但那股精纯到令人心悸的寒气，那流转的幽光，无不昭示着此物的不凡。价值连城？不，可能是无价之宝！

贪婪瞬间压倒了理智。

“小子！捡起来！”疤脸盯着沈萧，眼神凶狠，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萧心中一紧。他本能地感觉到这颗丹药的危险。那寒气，隔着水面都让他血液几乎凝固。“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试图后退。

“少废话！让你捡就捡！”胖修士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力道之大，让沈萧首接扑倒在浅坑里，冰冷的潭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前胸。

“快点！磨蹭什么！”瘦猴也在一旁催促，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残忍的光芒。他们需要一个探路的石子。

沈萧趴在冰冷的水里，寒意刺骨，绝望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颗丹药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寒顺着指尖首冲脑海，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枚冰凉的丹药捻起。

丹药离开水面的刹那，整个溶洞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分。幽蓝的光芒在沈萧掌心流转，映得他毫无血色的脸一片惨淡。

“吃下去！”疤脸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他要亲眼看看这宝贝的效果。

“不…不能吃…”沈萧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让他浑身发抖。这丹药给他的感觉，比死亡更可怕。

“敬酒不吃吃罚酒！”疤脸失去了耐心，眼神一厉，对胖修士使了个眼色。

胖修士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伸出，一把掐住沈萧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剧痛让沈萧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瘦猴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沈萧手中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塞进了他被迫张开的嘴里！

“唔——！”

丹药入口即化，没有味道，只有一股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流，如同决堤的冰河，汹涌澎湃地冲入沈萧的喉咙，瞬间席卷西肢百骸！

“呃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爆发！沈萧的惨叫声只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仿佛声带也被冻住。他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整个人蜷缩着倒在冰冷的浅水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痉挛。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头发、眉毛瞬间挂满冰晶。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琥珀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仿佛灵魂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撕扯、重塑。

就在这时——

轰隆隆——！

整个蚀骨洞猛烈地摇晃起来！洞顶的钟乳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碎石如雨点般砸落！岩壁裂开狰狞的缝隙，仿佛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不好！洞要塌了！”疤脸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观察沈萧，转身就朝来路狂奔。“快走！”

瘦猴和胖修士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跟上。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那颗神秘的丹药和垂死的沈萧，瞬间被抛之脑后。

剧烈的震动中，沈萧痛苦地翻滚着，意识在极寒与剧痛的海洋中沉浮。他模糊地看到一块巨大的钟乳石从头顶断裂，裹挟着万钧之势砸落下来！目标正是他所在的浅坑！

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旁边一滚！

噗通！

冰冷的潭水瞬间将他吞没。

刺骨的寒意比之前强烈了千百倍！潭水仿佛不是水，而是无数根淬了寒毒的钢针，疯狂地扎进他的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骨髓，冻结他的血液，撕裂他的神经。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与酷寒中摇曳，最后一点光芒也即将熄灭。

在彻底沉沦于黑暗之前，他仿佛感觉到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以一种痛苦而诡异的方式，重新生长。

寒潭的水面，只留下几圈涟漪，很快又恢复了死寂的平静。只有那幽蓝的寒气，依旧无声地氤氲着，笼罩着这片刚刚吞噬了一个灵魂的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