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像一层冰冷的霜,覆盖在刘凡蜷缩的巨大身躯上。廉价运动服的布料粗糙地摩擦着皮肤,手臂上那排劣质创可贴下的伤口传来阵阵闷痛,如同遥远记忆的回响。他机械地咀嚼着干硬的面包片,碎屑粘在嘴角,喉咙里干涩得发紧。视线空洞地穿过巨大的玻璃窗,落在街对面流光溢彩的巨幕广告屏上。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求生》的华丽剪辑。他穿着恐龙睡衣被老大一脚踹进镜头的社死瞬间;他捧着“惊喜盒子”时茫然敬畏的表情;他在泥潭里挣扎得像头落水熊的狼狈;他在深渊之桥上硬撼钢梁、肌肉贲张如铁的怒吼;他站在荆棘王座下高举碎片、笑得像个傻子的满足……画面跳跃,光影绚烂,最后,无情地定格。
定格的,是他那张被绝望彻底撕裂的脸。泪水混着血污,眼神空洞得如同枯井。镜头拉远,映出老大王星悦撕掉他手臂上染血纱布、随手丢弃在香槟污秽中、然后决绝转身离去的冰冷背影。
广告语用激昂的腔调嘶吼:“见证风暴!见证传奇!见证……成长?!”
“咯嘣。”
刘凡无意识地咬断了嘴里的面包,碎屑簌簌落下。屏幕的光在他空洞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像一簇随时会熄灭的残火。那撕心裂肺的“家都没了……我回哪去啊?!”再次在脑海中炸响,混合着纱布被粗暴撕离皮肉的幻痛。他下意识地抬起没受伤的手,指尖颤抖着,隔着粗糙的廉价运动服布料,轻轻触碰着创可贴下那道重新渗血的伤口。
这里,老大包过。用白色的纱布,一圈一圈,笨拙却认真。
现在,这里只有冰冷的、带着化学胶水味的塑料片。
家……真的没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视野瞬间被水汽模糊。他猛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宽阔的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起来。没有嚎啕,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沉闷的呜咽从臂弯里溢出,像受伤野兽在巢穴深处舔舐伤口。攥着半袋面包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
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带进一股深夜的寒气。几个刚下夜班的年轻人说笑着走进来,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蜷缩的、巨大而压抑的身影,好奇地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走向明亮的货架。他们的笑声和便利店里轻快的背景音乐,像另一个世界的噪音,尖锐地切割着刘凡的寂静与绝望。
弹幕(虽然刘凡看不到,但风暴资本的舆情监控屏上正疯狂滚动):
【凡凡别哭!我们都在!】
【王星悦你没有心!】
【风暴资本出来挨打!】
【#磐石在哭泣# #便利店の微光# 哭死我了!】
城市另一端。未知地点。
这里没有霓虹的喧嚣,只有服务器风扇低沉的嗡鸣,如同深海巨兽的呼吸。空气里弥漫着臭氧、焊锡和冷却液混合的独特气味。巨大的曲面屏散发着幽蓝的光,照亮了操作台前一个清瘦的背影。
王星悦。
她依旧穿着那件深灰色的定制夹克,只是里面的黑色高领衫换成了更便于活动的工字背心。黑框眼镜的镜片上,倒映着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代码流、复杂的3D结构模型,以及一个占据核心窗口的、不断闪烁跳动着生理数据的动态人体模型——赫然是刘凡的“磐石”体质模拟图!
模型的细节精细到恐怖。每一束肌肉纤维的应力变化,骨骼承受冲击时的微震动,血液流速,神经突触的放电频率……甚至连他手臂上那道伤口的愈合进程(基于创可贴下渗血点的微弱生物电反馈),都被一个极其隐秘的、植入在廉价创可贴胶层里的微型生物传感器,忠实地捕捉并远程传输回来。
屏幕上,代表伤口区域的模型点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旁边标注着:“物理创伤:中度撕裂。愈合进程:受阻(营养摄入严重不足,情绪应激指数过高)”。
王星悦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翻飞如蝶,快得只剩下残影。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将风暴资本那份空有华丽外壳却充满致命误差的“磐石”模型一点点拆解、重构。
“风暴的模型……垃圾。” 她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技术宅特有的、毫不掩饰的轻蔑。“核心协同机制误差35%?神经反应速度预测模型完全忽略了恐惧阈值突破后的‘负反馈抑制’……难怪‘干扰者’的协同模块会过载烧毁。” 她的指尖在一个复杂的神经节点模型上重重一点,“这里,是‘磐石’的钥匙,也是风暴……永远找不到的盲区。”
屏幕上,代表刘凡情绪状态的曲线,正从代表“绝望崩溃”的深谷,极其微弱地、艰难地向上爬升了一点点,停留在一个代表“茫然麻木”的灰色区域。旁边标注着:“情绪应激:极高。自毁倾向风险:临界。核心忠诚信号:微弱但……持续存在(???)”
王星悦的目光在那行“核心忠诚信号:微弱但持续存在”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镜片后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微澜。她推了推眼镜,那点微澜瞬间被冰冷的专注淹没。
她调出另一个窗口——一个复杂的城市监控网络拓扑图。代表风暴资本追踪力量的几十个红色光点,正像猎犬般在城市各个交通节点、廉价旅馆聚集区、甚至医院急诊室附近徒劳地盘旋。其中一个光点,距离那个代表“刘凡”的、正在便利店门口闪烁的微弱绿色信号源,己经非常接近!
王星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一行指令。
便利店门口。
刘凡依旧把脸埋在臂弯里,压抑的呜咽渐渐平息,只剩下沉重的、带着湿意的呼吸。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巨大空洞,像铅块一样拖拽着他,让他只想就这样沉入冰冷的黑暗。
突然!
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城市噪音淹没的“嗡嗡”声由远及近!
一架涂着风暴资本LOGO的、巴掌大小的黑色侦查无人机,如同幽灵般从高空俯冲而下!它装备着高精度红外和生物特征扫描镜头,目标明确地锁定了便利店门口那个巨大的热源轮廓!
无人机悬停在刘凡头顶几米处,镜头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开始进行身份确认扫描!
刘凡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我的痛苦深渊里。
就在无人机即将完成扫描、向后方发出捕获信号的瞬间!
“滋——!!!”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却又极其短促的高频噪音,如同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无人机的核心接收器!
无人机猛地一颤!悬停的姿态瞬间失控!如同喝醉了酒般在空中疯狂地旋转、翻滚!镜头红光疯狂闪烁,最终彻底熄灭!它像一块被击落的石头,“啪嗒”一声,歪歪扭扭地摔在了便利店门前的垃圾桶旁,冒出一缕微弱的青烟,彻底哑火。
刘凡被这近在咫尺的坠毁声惊动,茫然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看着脚边那个还在微微抽搐冒烟的黑色小东西,风暴资本的LOGO在路灯下清晰可见。他愣了几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更深的、如同死水般的麻木。
他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把自己更深地缩进角落的阴影里。仿佛刚才坠毁的不是一架价值不菲的追踪设备,而只是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
弹幕:【卧槽!无人机?!风暴资本真在找人!】
【扰了?!谁干的?!】
【凡凡……他连看都不想看了……】
【心如死灰……】
秘密据点。
王星悦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追踪无人机的红点瞬间熄灭,代表刘凡的绿色信号源依旧在便利店门口微弱而稳定地闪烁。她手指轻轻一点,那个闪烁的绿点旁边,弹出一个微小的信息框:
“目标状态:低能量摄入。轻度脱水。伤口感染风险:低(暂)。物理干预:否。追踪反制:完成。”
她的目光在那个“核心忠诚信号:微弱但持续存在”的标注上再次停留。
几秒钟的沉默。
然后,她调出了一个新的界面。界面中央,是一个名为“Project Dino Fury”的文件夹图标。图标是一只线条凌厉、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机械恐龙爪。
她点开文件夹。里面不是复杂的技术文档或商业计划。
而是一份极其简单的、纯文本格式的清单:
场地: 城郊废弃汽修厂(己购入,产权:王星悦)。需改造:基础水电、加固结构、隔音、通风、独立工作区、独立生活区(带厨房、卫生间)、简易训练场(需铺设专业缓冲地垫)。
设备: 基础焊接/切割工具套装、3D打印机(工业级)、高性能工作站(3台)、基础电子实验台、万用表/示波器等检测工具、小型数控机床(二手)、材料储备架(金属、塑料、电子元件)、急救箱(升级版)、冰箱(双开门)、冰柜……
生活物资: 米(50kg)、面(50kg)、食用油(大桶2)、速冻饺子/包子(各种口味填满冰柜)、鸡蛋(10盒)、火腿肠(10箱)、泡面(各种口味10箱)、榨菜(10箱)、老干妈(10瓶)……清单后面列了长长一串,全是刘凡爱吃的高热量、易储存的廉价食品。
清单的最后一行,只有两个字:
“归期:待定。”
王星悦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镜片上倒映着这份与其说是项目计划、不如说是“筑巢”清单的文字。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天际线。
便利店的惨白灯光下,刘凡终于啃完了最后一口干硬的面包。他抬起头,茫然地望着深不见底的夜空。手臂上的伤口在寒风中隐隐作痛。
秘密据点里,王星悦看着屏幕上那个在便利店门口闪烁的、代表刘凡的微弱绿点,手指终于落下,在“Project Dino Fury”的启动日志上,敲下了第一行冰冷的记录:
【D-1】 目标定位稳定。风暴追踪网络反制节点:17号(无人机)。‘磐石’核心信号:弱,但…持续。巢穴坐标:己锁定。物资清单:核准。
【行动:待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