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从来不是你想退出就能退出的地方。
副司令的文书确实保住了镇子,也保住了沈屿的命。
可沈屿看完那封调令,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昭宁要重开军编,我成了保命要员。”
他把这句话重复了很多遍,眼底沉得发黑。
林可意听见,立刻就慌了:“沈先生,他们又要你上战场?”
沈屿轻声:“也许不用,可我躲不开。”
林可意一瞬间泪水扑簌而下:“我不想再等你生死未卜!”
沈屿伸手摸她的脸,声音温柔得近乎疼痛:“可意,若是他们逼得紧,我只能走。”
林可意哭着摇头:“你走,我就跟你走。”
沈屿微笑:“那可真苦。”
林可意紧紧抱住他:“再苦也比你死好。”
副司令的信使留在镇上,带来更多人,帮助把镇子防御加固。
有百姓看见挂着“靖南”旗的队伍进驻,先是害怕,但后来慢慢觉得安心。
“沈爷救过我们,现在靖南军又来撑腰,咱们有救咯。”
有人这样说,眼底闪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沈屿听见,也笑了笑,可那笑意很淡,像风吹水面,不留痕迹。
江怀远过来:“沈先生,您要不要干脆带嫂子走?东江副司令能开条路。”
沈屿盯着他,目光冷得吓人:“走哪?跑得再远,江湖都能找到我。”
江怀远沉默。
沈屿轻声说:“镇子有副司令在,算最稳当的地方了。”
江怀远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嘟囔:“要不是您当年杀得太狠,也不至于仇家一个接一个。”
沈屿苦笑:“我知道。”
第二天,镇子传来消息:
“纪家彻底撤到南边去了。”
东江的军官来报:“他们怕靖南副司令动真格,不敢再进镇。”
沈屿点头:“算他们识趣。”
林可意听到消息后,整个人像是松了大半口气,扑进沈屿怀里:“沈先生……真的稳了吗?”
沈屿抱着她:“三个月,半年,也许能安稳。”
林可意眼泪一掉:“半年也好……”
沈屿摸摸她的后背:“只要有一天能过日子,我就拼。”
镇子慢慢恢复往日的生机。
茶馆重新开张,街头孩子又追着纸鸢跑,连那只总喜欢偷吃厨房剩饭的花猫,也懒洋洋地卧在屋檐下打瞌睡。
沈屿和林可意坐在院子里,看着对街的糖人摊摆起来,林可意忽然笑:“沈先生,我们给自己照一张吧。”
沈屿愣了愣:“照什么?”
林可意的眼睛亮晶晶:“庆祝活着。”
沈屿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慢慢点头:“好。”
他拿出那台最老的底片机,替林可意摆好姿势。
林可意穿了一件新做的素青色长裙,头发被他认真梳得整整齐齐,眼底还有水光,可是笑得很甜。
沈屿看着取景框,心忽然一阵发酸。
“咔嚓”一声。
一张模糊,却足够纪念的相片被定格。
林可意凑过去看:“丑不丑?”
沈屿笑:“世上最好看。”
林可意脸红了,轻声:“你也要一张。”
沈屿迟疑一下,换她来按快门。
他站在那儿,背挺得很首,像多少年来撑着活下去的样子,可眼底却柔软。
林可意按下快门时,忍不住哭了:“沈先生,以后都这样,好不好?”
沈屿点头:“好。”
可夜里,风声还是带来了不安。
靖南军副司令的人在院子里走动,偶尔交头接耳。
沈屿坐在窗下,听见他们说:
“副司令想借沈爷的名声,吓住南边。”
“若是沈爷不同意,就怕麻烦。”
他心头“咯噔”一声,果然自己成了“旗子”。
林可意悄悄靠过来:“是不是……还要逼你?”
沈屿闭了闭眼,声音低得像石头:“江湖就是这样。”
林可意忍不住落泪:“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吗?”
沈屿缓缓抱住她:“可意,等我再拼一次,或许能换一辈子的安稳。”
林可意摇头:“我不信。只要你不放下刀,就没有安稳。”
沈屿沉默。
他知道她说的对,可自己早己没法回头。
第三天,副司令亲自来了。
西十多岁,瘦高个,眉眼像把锋利的匕首。
见面第一句话:“沈爷,肯帮忙吧?”
沈屿淡声:“我想安生。”
副司令端着茶盏笑:“安生哪有白来的?您守住镇子,己经证明自己。南边那些人怕的不是靖南,是您。”
沈屿眯眼:“你想让我挂名?”
副司令点头:“一块牌子,镇得住乱党,也镇得住人心。”
沈屿慢慢放下茶盏,问:“要我再出刀吗?”
副司令耸肩:“若真乱起来,您还是得动一动。”
林可意在屋里听得快要哭晕,冲进来:“他都救了你们一次次了,放过他不行吗?!”
副司令淡淡看她:“嫂子,您要体谅。一个能压住纪家的人,能不用吗?”
林可意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些人,永远只看得见利用!”
副司令笑容微僵,却没反驳。
沈屿伸手拉住她,低声:“可意,别说了。”
林可意泪水横流:“沈先生,我不想再失去你!”
沈屿轻轻抱住她,低声:“我尽力。”
副司令留下一方木刻的“靖南保命要员”印牌:“留着,若有人敢动你,先亮它。”
沈屿沉沉地应下:“明白。”
那印牌很沉,握在手里几乎像冰。
林可意看着,泪水止不住:“这就是命吗……”
沈屿苦笑:“这就是命。”
夜深,沈屿把那块木牌挂在门后,回到床边坐下。
林可意还在掉眼泪:“你以后还要走出去多少次?”
沈屿看着她,声音无比温柔:“只要你还在,我就回来。”
林可意含泪点头:“那就回来。”
远处夜色厚重,偶尔一声犬吠,把人的心吓得一抖一抖。
沈屿听着风,觉得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明明己经拼得遍体鳞伤,却还是要继续扛。
他想起自己答应过林可意:
“只要有命,就回来。”
便只能再一次,把刀拴紧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