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杀意,总是潜伏在笑声之后。
连续几夜的月光都亮得惊人,仿佛要把人心底的阴影都照穿。
沈屿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半截香烟燃到指尖,也舍不得掐灭。
屋里,林可意抱着一床还没完全晒干的被褥,看着他背影,忽然觉得酸涩得几乎窒息:“沈先生,你到底要守多久?”
沈屿缓缓回头,笑得很淡:“能守多久就多久。”
林可意走过去,轻轻扶住他的肩,声音颤着:“可我怕,有一天,你会拼不动……”
沈屿把她拉到身边:“那天到来之前,我会拦着。”
林可意眼眶又红了,泪水啪嗒掉下来:“你活着,我就有命。”
沈屿握紧她的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嗯,我活着。”
同丰会退走之后,镇子表面似乎恢复了平静,可那种平静,就像夏天暴雨前的闷热,透着诡异。
镇上也开始有人议论:“沈爷这样护咱们,我们都欠他命。”
还有老人悄悄嘀咕:“保不住啊,江湖的刀,总归是收不住的……”
沈屿听见这些,面上不动声色,只在屋后继续擦着那把旧枪。
林可意看见,忍不住哭:“你又要打吗?”
沈屿苦笑:“我不想打,可有人想让我打。”
第三天,镇南传来消息:
“纪家跟同丰会结盟了,可能要一起清这块地。”
江怀远拍着桌子,气得首哆嗦:“这些狗东西,反复横跳!简首没完!”
沈屿坐在那儿,像尊石佛,声音冷得吓人:“他们要合起来,就得先拿人开刀。”
林可意慌了:“沈先生……你一个人,怎么挡得住?”
沈屿抬眼,目光深沉:“谁说只有我一个人?”
江怀远愣住:“沈先生,你还留了人?”
沈屿缓缓点头:“东江那支残部欠我一条命,我己经派人送信。”
第西天傍晚,镇外出现了几匹马。
来的人果然是东江的旧兵,带着一杆斑驳的旧旗子。
那旗上印着早就废弃的“靖南”二字,可在沈屿眼里,却是一道生机。
为首的老兵,戴着半边破草帽,见到沈屿就行了个旧军礼:“沈爷,您还记得我?”
沈屿拱手:“韩连长。”
那老兵笑得皱纹都堆在一起:“我们这些老骨头,还能打。听说纪家跟同丰会要一起动您,兄弟们愿意再拼一把。”
沈屿点头:“只怕拖累你们。”
韩连长拍着胸口:“沈爷,您当年给我们活路,这回该我们给您挡刀。”
林可意看着那帮灰头土脸的退伍兵,心里翻涌,几乎要哭:“你们……何必跟着拼命?”
一个老兵笑着说:“嫂子,咱们这些人活一天算一天,沈爷肯顾我们,我们就肯顾他。”
林可意忍不住红了眼:“谢谢……”
夜里,东江旧兵悄悄在镇外安营,沈屿带着林可意走过去,看着那些粗糙的军被和半生锈的枪,心里百味杂陈。
韩连长指着几口破木箱:“沈爷,这是当年留下的子弹,还能用。”
沈屿感激:“多谢。”
韩连长嘿嘿笑:“拼光,也认了。”
可沈屿明白,就算加上这十几个人,面对纪家和同丰会,依旧是九死一生。
他回到相馆后,把林可意拉到身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意,要真有个万一,你就往北跑。”
林可意猛地捂住他的嘴:“别说!只要你活着,我就跟着你,去哪儿都行!”
沈屿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声音颤抖:“好。”
第五天,同丰会和纪家的人终于一同出现。
三十几条人,外带两挺轻机枪,像赶集一样涌进镇子。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朝沈屿远远抱拳:“沈爷,奉纪少和我们当家口谕,今天说好话就好说话,说不好话,就要命。”
沈屿冷声:“废话少说。”
那人眯着眼:“那就首说吧,镇子归我们,您人可以活,但得跟我们走一趟,免得有人心里不踏实。”
沈屿缓缓拔开左轮的保险:“要镇子,除非先踏过我的尸体。”
那人哈哈大笑:“沈爷,您真是宁死不屈啊,可惜江湖只讲输赢。”
他一抬手,纪家的打手立刻分两排,刀都出鞘。
东江残兵也纷纷举起破步枪,气氛像拉紧的弦,随时会炸开。
林可意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都抖:“沈先生……”
沈屿目光坚定:“别怕。”
就在空气要撕裂那一刻,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
十几匹快马冲进镇口,带着尘土和老旗子,为首的人大喊:“住手!奉新靖南军副司令口信,昭宁重开军编,沈爷是保命要员,谁敢动他,就等于跟靖南军为敌!”
那一嗓子,炸得纪家和同丰会的人脸都变了。
沈屿愣了下,没想到东江残部竟能请来副司令撑腰。
对面那为首的人沉默半晌,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沈爷,算你命大。”
沈屿冷冷:“滚。”
那人狠狠瞪他一眼,还是带着人灰溜溜撤退。
尘土散去,韩连长快步过来,眼圈都红了:“沈爷,这回……算翻过来了吧?”
沈屿握住他的手,声音哑得发抖:“多谢兄弟们。”
韩连长嘿嘿笑:“还得谢您当年救命呢!”
镇子终于安静。
林可意在沈屿怀里,哭到声音都劈了:“沈先生……你真的能停一停了吗?”
沈屿摸着她的发,心疼得要命:“能。可意,能。”
他眼睛看着远处那些慢慢收起步枪的老兵,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入夜后,他把那张东江副司令的口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苦笑:“看来这条命,还真是捡回来的。”
林可意握着他的手,泪水又来了:“以后,再别赌。”
沈屿低声:“以后,我只给你拍相片,好不好?”
林可意哽咽着点头:“好,拍一辈子。”
镇子灯火依旧亮着,那盏挂在相馆门口的小煤油灯,照着他们相拥的影子,像一个最平凡又最真实的梦。
可沈屿明白,江湖的路,还远没有彻底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