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印牌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只是自己了。
小镇上空,一群乌鸦盘旋,呱呱的叫声像是不祥的预兆。
沈屿把那块刻着“靖南保命要员”的木印挂在相馆的梁柱上,手指停顿了很久。
林可意看着那块印,像看见一个永远也拆不掉的锁链,眼泪止不住:“沈先生,你就认了吗?”
沈屿低声:“认。”
林可意抖得厉害:“他们根本不会放过你,你就是他们的活招牌!”
沈屿苦笑:“可意,我死过一次的人,值钱的就是命。只要他们想用,就能换咱们镇子的平静。”
林可意哭得声音发颤:“可那不是你想要的安生……”
沈屿缓缓抱住她:“可意,没有十全十美,能保下你和这些百姓,我就做。”
镇上的百姓看到那块靖南军印牌时,议论纷纷:
“沈爷当官啦?”
“可别惹事就好。”
“他不当官,咱们活不成。”
大家心里清楚得很,如果没有沈屿顶在前面,纪家、同丰会随时能杀回来。
江怀远也来,拍着沈屿的肩膀:“沈先生,这一步走得对。”
沈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哪有什么对,只是活命。”
江怀远憋了半天,还是红了眼:“不管怎么样,咱跟着您。”
那天夜里,靖南副司令的人专门来挂灯笼,替相馆外头点起一盏盏红灯。
说是喜气,可那颜色怎么看,都像血。
林可意看着那红得刺目的灯,心里忽然就凉得透骨。
沈屿轻轻搂住她:“可意,别怕,有灯火,就不会黑。”
林可意哽咽:“可那是拿你的命换的灯……”
沈屿没有接话,只是看向远处的街,像要记住这条路的每一块青石。
几日后,靖南军调来一小队驻守,和镇上的人混熟了。
有士兵笑:“沈爷,我们在这就算吃公家饭了,您也安心。”
沈屿点头,目光里却闪过一抹凉意。
他看得很清楚,这些士兵看似护他,其实也是一层无形的枷锁。
那天深夜,东江副司令又派人来。
“沈爷,纪家余孽在南边集结,不日恐再起乱。靖南军希望您以‘保命要员’身份,带几个人下去走一趟。”
沈屿面色不变:“又是祭旗?”
那信使尴尬地笑:“副司令说,您一露面,没人敢闹。”
林可意在屋里听得发疯似的冲出来:“他才刚活几天安稳,你们又要用他?!”
那信使被吓一跳,忙摆手:“嫂子息怒,咱副司令真是看沈爷尊贵……”
林可意哭得眼泪首掉:“他只剩这一条命啊!”
沈屿低声:“可意。”
林可意看着他,眼泪哗啦啦:“我不想再守着一个人影睡觉,我不想半夜醒来就怕你死在外面……”
沈屿的心像被钝刀剐着,却还是只能把她抱紧:“可意,我去,我就回来。”
出发前一夜,林可意坐在院子里,死死握住沈屿的手:“你发誓,回来。”
沈屿郑重地点头:“我回。”
林可意哭着埋进他怀里:“要带我走,我陪你。”
沈屿摇头:“不行,这回我可能连退路都没有。”
林可意哭得发抖:“那我怎么活……”
沈屿看着她,轻轻在她耳边说:“你活着,才是我的退路。”
次日清晨,镇子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沈屿骑着一匹深褐色的旧马,身后跟着几名靖南军的卫兵,慢慢穿过长街。
街道两旁的百姓不敢出声,只是看着这个披着“保命要员”印牌的男人,像看一个孤独的战神。
林可意冲出门,隔着人群大喊:“沈先生,你要回来!”
沈屿没敢回头,怕自己看见她就软下去,只是抬手,远远挥了一下。
路上,靖南军的军官小声跟沈屿说:“您只要亮亮印牌,不必真动刀。”
沈屿淡淡道:“他们要真不怕呢?”
那军官吓得一哆嗦:“那……只能拼了。”
沈屿冷冷点头:“我明白。”
两天后,沈屿一行人到了南边的集镇。
那儿己经被纪家残余把持,旗子挂得到处都是,镇口的土墙斑驳,几乎散发出一股血腥味。
一进集镇,就有人盯上他们。
“沈爷来了?”
一个穿灰色袍子的中年人笑得像蛇:“靖南军真能摆谱,拿个死人吓我们?”
沈屿翻身下马,平静道:“死人,站在你面前。”
那灰袍人愣住,随即脸色难看:“沈爷还活着,算我输。但要劝我交地盘,就算了。”
沈屿慢慢抬起那枚木印:“看清楚,这一方印代表靖南军,保命也好,杀人也好,都写着我。”
灰袍人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但嘴上仍硬:“您想要我退,得拿命换!”
沈屿眯起眼:“那就拿。”
话音未落,他己经飞身而上,袖口短刀在灰袍人眼前一晃,首抵咽喉:“退不退?”
灰袍人身子一僵,冷汗涔涔:“退……退!”
周围那些纪家残兵见他出刀又快又狠,吓得不敢上前。
靖南军的军官立刻招呼:“撤旗,交地盘!”
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硬生生被沈屿压下。
可他知道,这绝不是最后一次。
当晚,他和靖南军在集镇里小歇,睡不踏实,几乎每隔一刻就要摸一摸腰间的刀。
他忽然想起林可意,胸口酸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三天后,任务结束。
沈屿带着卫兵回镇,马蹄溅起泥水。
林可意早就守在路口,看见他,整个人几乎要飞过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先生!”
沈屿翻身下马,抱住她,眼睛也红了:“回来了。”
林可意捶着他:“再有下一次怎么办?!”
沈屿喉咙干哑:“再有下一次,我也回。”
那天夜里,沈屿睡得很沉,林可意枕在他怀里,悄悄数他的呼吸,泪水浸湿了他的胸口。
她想,江湖留不住人,可只要人还在,就还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