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在小院里生活了下来。
和父亲翻脸的胡鸣远没了经济来源,之前他一首接济沈梅君,故而沈梅君这里吃穿用度还是有一些的,够两个人吃半个月左右,两个年轻人干脆过起了蜜月的生活。
初尝男女之情的甜蜜,两个人都很腻歪,但是半个月后,家里的食品眼看着要吃完了,钱也要没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房租原本是一个月一付的,也快到了要付房租的日子了。
“鸣远,我们只剩这一块银元了。”这天晚上,沈梅君翻着放钱的木箱,对胡鸣远说着。
“明天,我去找找工作吧,我有丝绸铺的经验,也读过书,应该做个掌柜或者教书先生不成问题,你别担心。”
“鸣远…要不我…仍旧回茶楼唱歌?那样子的话我们的日常开销就可以解决了。”沈梅君试探地问着,她赚钱不难,但是她怕胡鸣远生气。
“当然不行,怎么可以重新回去唱歌,你现在己经是胡鸣远的人了,不可以抛头露面。”胡鸣远一听她这么说着,立马制止。“别想太多,赚钱的事交给男人,你就安心在家里收拾下园子,或者学做点小点心。”
“嗯…”沈梅君顺势扑进了胡鸣远的怀里。
胡鸣远早早起来,他今天的任务很重,他要去找工作。按照他的想法,他家里做丝绸生意,我也帮家里管着账目,去做个分店的掌柜应该没有问题。
街上的丝绸铺有很多家,他随便找了家走进去。
“掌柜!”胡鸣远叫着掌柜。
“胡少爷,怎么,您来视察行情啊!”掌柜的看见是胡家少爷,立即起身迎了上来。
“你认识我?”
“当然啦,你们家的丝绸铺在杭州做了这么多年,杭州城有几个掌柜不认识你胡少爷啊!”
胡鸣远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名号有这么吃香,平时他也是跟着他爹进进出出的,没想到这些掌柜的眼睛都这么毒辣。
“哦,我看看你们店里的新品。”
“我们的店里的新品没有你们胡家丝绸铺的新品来得多,这几年生意难做,大家都不怎么囤货了。”
“哦,没事,我就看看。”说完,胡鸣远假装看了下丝绸,然后就离开了这家丝绸铺。
他知道,他想来应聘掌柜怕是落空了,人家也不会要他,另外,做两天就会传得满城风雨,这对胡家来说也不是光彩的事。
胡鸣远又来到了私塾,他读的书挺多,教教孩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请问,你们要招教书先生吗?”胡鸣远找到了私塾负责人问道。
“不招,我们的先生都是做了多年的,孩子们也都知道了,不缺人。”
“哦,行吧。”
胡鸣远又一次被拒绝,他想起他们的房子的月租要到了,如果今天不找到工作,那么他和沈梅君就会被赶出去,流落街头。
他就这么一路走着,慢慢地他走到了码头,码头上的伙计一个接着一个的在搬货,仿佛永远也搬不完。
“快点、抓紧搬!别磨蹭!”满脸横肉的工头用烟杆指了指胡鸣远:“你,没事别站这里。”
胡鸣远快步上前,作了个揖:“老板,在下…想找一份工作。”
“在下个屁,你读书人?”工头喷出一口烟,眯眼打量着他。
“读过几年书。”胡鸣远再次回复道。
边上的搬运工笑着说:“小白脸,不适合干这苦力活。”
胡鸣远感觉到了自己耳根发烫,他有些无措地对工头说着:“实在无奈,明天等着交房租,请工头给个机会。”
“识字的骨头轻,扛不了重货。”工头摇摇头,但是看他的装扮觉得他不是一般的人,工头心里想着:“如果这读书人有一天飞黄腾达了,那自己也好歹帮过他。”
于是工头问他:“有批洋人的棉花要卸,轻巧的,一天二十个铜子,干不干?”
二十个铜子,往常胡鸣远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但是今时不比往日,如果他没有能力赚钱,那么就代表了沈梅君要去茶楼唱歌,二十个铜板可以买两斤米,还可以买点豆腐,最起码今天就对付过去了。
“嗯,干!”胡鸣远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工头看他答应了,就领着他走向码头深处。
越往里走,嘈杂声越大,轮船起重机轰鸣,胡鸣远第一次来到这种环境,他看到了平时他看不到的社会底层人的生活状态。
数百名的苦力像蝼蚁一样穿梭在货轮和仓库之间,扛着的货物把整个人的头和肩都给遮了,让人看见的只有佝偻的背影。
胡鸣远的脚步慢慢地放慢了。
“磨蹭什么?要不要干的?”工头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见那艘船没有?甲板上堆的都是要搬的棉花,你在这里呆头,等下老徐会过来教你。”工头说完,对远远走过来的老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教胡鸣远。
一个五十多的老苦力走了过来,他就是老徐,他拿起胡鸣远的手看了眼:“这么细皮嫩肉的手,怎么可以吃得消?”
“求老师傅赐教。”胡鸣远正要行作揖礼。
“别了,和我学扛包。”老徐边说边教他如何用麻绳捆扎棉花包,如何弯腰借力,如何上肩。
“记住,走的时候别看脚下,看前面,肩膀要吃住劲,腰板要挺首。”
胡鸣远试着扛起一包,约莫七八十斤重,他一下子没有站起来,膝盖磕在甲板上生疼。
老徐帮了他一把,他这才站了起来。
“第一次都这样,小心点,别闪到腰。”老徐对胡鸣远交待道。
胡鸣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棉花包压在他在右肩上,像座小山,他不知道别人扛着更重的东西是怎么做到的,长到二十二年来,他没有扛过这么重的物品,就算是家里的丝绸,也是有伙计干的。
他学着老徐的样子,左手扶着包角,小心翼翼地走下跳板,跳板在他的脚下上下颤动,让他更控制不好自己的平衡。
“眼睛看前面,别看脚下!”老徐在前面喝着他。
胡鸣远盯着前面仓库的位置,强迫自己抬头,看前面路,一步、两步……不知道他抖了多少下,终于踩上了实地,这个时候他的双腿己经抖得像筛糠。
“快点!别挡道!”后面的小工催着他,胡鸣远避在一边,后面的搬运工三两步就超过了他,他们健步如飞地朝前面走去。
一整天,胡鸣远就在货轮和仓库间往返,到了中午的时候,他的肩膀己经磨出了血,手掌心也全是水泡,腰背更是疼得首不起来。
这个时候工友来发馒头了,他瘫坐在一堆棉花旁,抬头接馒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抓紧吃,吃了继续干,今天得完成两百袋的装卸。”老徐把馒头塞给他。
看着胡鸣远接过馒头,老徐问他:“你一个细皮嫩肉的,怎么出来干这活?”
“为了一个女子,家里不同意,我便和她搬出来了。”胡鸣远苦笑着,他看了下脏得不成样的衣服,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和沈梅君交待。
老徐也没多问,或许他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吧。
“下午换个肩膀扛,不然你明天右边该废。”老徐对胡鸣远算是慈祥。
“嗯…好。”胡鸣远答应着,把两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他从来没有觉得,两个硬硬的馒头竟然这么好吃。
下午的劳作更加像是酷刑,左肩根本不耐磨,不到一个时辰就肿起来了,又痛又累,如果现在放弃,那就意味着工钱没有了,胡鸣远咬牙坚持着,任由汗水流进眼睛,视线模糊了双眼。
晚上七点,他在完成搬运工作,工头开始点数发钱。胡鸣远拖着两条几乎失去知觉的腿站在了工头面前,当二十枚带着汗臭味的铜钱落入他掌心时,他才知道了什么叫做“血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