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很长,胡鸣远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到小院的时候,夜己经完全黑了。沈梅君站在门口眺望,她担心极了,不知道这么一整天胡鸣远到哪里去了。
远远地,她看见胡鸣远踉跄地走来,她赶紧迎上前去:“鸣远,你这是怎么了?”
沈梅君一看见他的时候立马就哭了,胡鸣远的肩头衣领上血迹斑斑,整个人也是憔悴得可怕。
“今天在码头扛了一天棉花。”胡鸣远把二十文钱交给了沈梅君,“梅君,我只赚了这点钱。”
“鸣远…”沈梅君己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男人为了她和父母闹翻,现在又去码头做苦力,她深深感受到了胡鸣远对她的用心,但是她不舍得啊,胡鸣远怎么可以做这么苦力,他好歹也是个少爷。
“我们回屋,我给你上药。”沈梅君心疼得要命。
沈梅君让他坐着,然后打开他的衣领,所见之处,触目惊心,胡鸣远的肩头己经磨损得皮开肉绽,沈梅君打来热水,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水到破皮处,胡鸣远都忍不住叫了出来。
沈梅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鸣远,明天不准去了,我去找找我能干的活。”
“不行的,我己经答应工头了,如果持续做十五天以上,他们还有额外的奖励。”胡鸣远安慰着沈梅君:“没事的,这是第一天,慢慢的皮就会结成茄了,这是男人应该承担的。”
胡鸣远固执起来有一种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的执拗劲,沈梅君不再说什么,她伺候好胡鸣远吃完晚饭,就嘱咐他早点休息。
夜里,胡鸣远趴在床上,腰背疼得无法平躺,沈梅君轻轻为他揉着肩膀,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室内的地板上清冷而又寂寥。
胡鸣远因为实在劳累,沉沉地睡去,他一个晚上都在做着噩梦,夜晚不知道多少次叫道:“别压我,别压我。”
沈梅君听着心疼极了,他们的爱情是需要用鸣远的身体甚至生命来作为代价的吗?如果是这样,她不要,他是她心爱的男人,怎么可以这样糟蹋自己,他本有美好的前程,现在为了她,去做了码头的搬运工人。
过了很久,沈梅君才睡去,带着眼泪和心疼。
清晨鸡叫了几声,沈梅君醒来,她看见胡鸣远还在睡觉,她推了推胡鸣远:“鸣远,你还好吗?”
她一靠近胡鸣远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全身的滚烫。
“鸣远…鸣远…”沈梅君叫了下胡鸣远,他睁开疲惫的眼睛对沈梅君看了眼:“梅梅,让我再睡会儿,等下再起来。”
说完后他又沉沉睡去。
沈梅君赶紧起身,她得为他弄点吃的,再想办法把温度降下去,他们己经没有请大夫的钱了。
沈梅君看了看仅有的米,她把米熬了碗大米粥,端进房间想让胡鸣远喝下去。
“来,鸣远,喝点粥。”
胡鸣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额头滚烫,他开始浑身发冷。
“梅梅,我冷,给我加床被子。”胡鸣远叫着。
现在的天气不是冬天,怎么可能这么冷,沈梅君知道,他觉得有多冷就证明了他体内的热量有多大。
她没有再犹豫,她让胡鸣远喝了米汤,然后转身前往胡家,这个时候,只有胡老爷和夫人能救鸣远了。
沈梅君只去过胡家的店铺,并没有去过他家,所以她只能去店铺寻找希望。
她一路小跑,来到店铺,掌柜的正在清算着当天的财务,看见沈梅君过来,立即就认出了她,上次这个姑娘在这里顶撞了老爷,后面少爷就跟着跑了出去。
“姑娘,你来可有事?”掌柜的在胡家做了多年,对老爷和少爷都有感情。
“掌柜,鸣远他发高烧,麻烦你通报下你们家老爷,救救鸣远,再迟我怕来不及了。”沈梅君一看见掌柜就开始哭诉起来。她心里那个急,那个怕,如果鸣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掌柜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一边问沈梅君的住址一边写在纸上,然后他在纸上加了几句话,叫来店里的伙计:“你,立即把这张纸条送给老爷或者夫人,来,沈小姐,我们马上去你的住处看少爷。”
掌柜的又叫来另一个伙计,“你,去找胡家专门看病的林大夫,让他赶紧赶往这个地址。”
接着掌柜从柜台里拿出点银两,招呼着沈梅君:“沈小姐,走,我们赶紧走。”
“哦!”沈梅君看着掌柜有条不紊地操作,她觉得鸣远有了些希望,她赶紧领着掌柜往家里赶。
躺在床上的胡鸣远觉得越来越冷,牙齿也在不受控制地打颤,模糊中他看见沈梅君在朝着招手,但是一眨眼又不见了。
“梅君,梅梅…”胡鸣远虚弱地叫着。
“鸣远…鸣远…”他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他好累,眼皮好沉。
“鸣远…鸣远…”他又听到了沈梅君的哭声,她们的声音怎么同时出现了。
“鸣远…你醒醒…你别吓我…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沈梅君的声音再次响起,胡鸣远用尽了全部力气睁开了眼皮,他看见了母亲含泪的双眼,他看见沈梅君半跪在床前,他还看见父亲严厉的脸上有着一丝担忧。
“我肯定是做梦。”胡鸣远心里想着,“这些人怎么都凑一起来了?”
“林大夫,他醒了,林大夫,你快来看看。”
胡鸣远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额头,然后他听见给他们家看病的林大夫在说着:“烧还没有完全退去,少爷还是需要休息。”
“这是怎么了?林大夫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我在做梦吗?”胡鸣远的脑袋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三更时分,胡鸣远被轻微的响动吵醒,他睁开眼睛,看见床前趴着披着外衣的沈梅君,她睡着了,看得出她哭了很久,眼睛肿肿的。
胡鸣远心疼地伸手想摸沈梅君,抬手的时候觉得肩膀还在疼,他在想起来今天是要去码头的,他想起身,这个时候他的动作吵醒了沈梅君。
“鸣远,你醒啦!”沈梅君开心地继续流泪,“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吗?太好了,太好了,你饿吗?”
沈梅君问起来,胡鸣远觉得自己饿了,饥肠辘辘的,他点了点头,沈梅君起身,打开房门对外面说着:“少爷醒了,给他端碗银银耳汤过来。”
外面的丫环点头答应着,不一会儿就端进来了银耳汤。胡鸣远看着,有些奇怪地问:“这不是我们家的丫环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鸣远,你己经昏睡了两天了,高烧不退,我没有办法,去胡家店铺找了掌柜,你爹娘都来了,他们看见你无大碍才回去睡的,明天早上他们会再来的,留了个丫环照顾我们。”
“我爹知道我去码头做苦力了?”
“嗯,你娘哭死了,把你爹一顿骂。”
“那…他们为难你没有?”胡鸣远追问道。
“没有…”沈梅君没有再说什么:“你喝了银耳汤就早些休息,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沈梅君没有告诉胡鸣远,其实胡老爷把她质问了好一顿,这次胡夫人也不再帮她了,因为他们觉得,她这个害人精,要把他们儿子的命都给害没了。
“或许,我离开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沈梅君想着,她只想胡鸣远好好地生活下去,继续做他的胡家丝绸铺的少爷,她不希望他成为码头上的小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