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雨季把铁皮屋泡成了水牢。祁寒蹲在漏水的屋檐下,雨水顺着生锈的接缝滴进泡面桶,水面倒映出他深陷的眼窝。电脑屏幕上,LockV的传播模块正进行最后一次沙箱测试。
“巴西节点上线了。”零的声音从加密语音频道传来,背景音是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三百台冰淇淋机,密码全是admin123。”
祁寒拖动监控窗口,巴西圣保罗市的冰淇淋机群在地图上亮起红点。这些廉价物联网设备正在疯狂扫描附近网络,传播模块像食人鱼般撕咬着漏洞百出的路由器。沙箱环境里,模拟的星辰科技内网正以每秒47台设备的速度变红。
“传播率87.6%。”龙在频道里报出数据,“但财务服务器集群的防护太硬,我们的蠕虫撞了三次防火墙都没进去。”
祁寒调出小陈提供的拓扑图。财务区被单独隔离在物理网段,需要双重认证才能访问。他手指悬在键盘上,眼前突然闪过林小雨临走前说的话:“别把鲸鱼困在鱼缸里。”
“用老办法。”祁寒突然说。
零吹破一个泡泡:“水冷系统?”
三年前,祁寒在星辰科技做渗透测试时发现,财务区服务器机房的水冷控制系统居然和普通办公网首连。当时他提交了漏洞报告,标记为高危——显然没人理会。
“温度传感器协议没变。”小陈的声音插进来,带着电流杂音,“我可以伪造告警信号,诱导他们暂时关闭防火墙降温。”
祁寒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LockV的控制台弹出新窗口,一行行指令注入水冷系统的Modbus协议。这是工业控制领域的老旧通讯标准,安全性形同虚设。
“三十秒后触发虚假过热警报。”祁寒按下回车。
倒计时在屏幕角落跳动。二十七秒时,财务区的防火墙图标突然闪烁起来,厚重的防护墙裂开一道缝隙。传播模块的红色浪潮瞬间淹没那片区域。
“进去了!”龙的声音拔高,“正在植入加密核心...等等,这是什么?”
财务服务器深处,一个隐藏文件夹被蠕虫撞开。祁寒放大监控画面——数百份标着“星链计划”的文档,记录着星辰科技用恶意软件攻击竞争对手的完整证据,时间戳最早可追溯到七年前。
“张敏的签名。”小陈的呼吸变重了,“她三年前还是技术总监...”
语音频道陷入死寂,只有零的泡泡糖在齿间发出黏腻的声响。祁寒盯着那些文件,胃里翻涌起熟悉的恶心感。他认出其中一份攻击方案,用的正是他当年开发的漏洞扫描工具改良版。
“赎金翻倍。”祁寒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铁皮,“把证据包做副本。”
零突然切断语音,私聊窗口弹出来:“你确定?这些料够让星辰股价崩盘。”
祁寒没回复。他打开三重加密的虚拟机,开始编写特殊指令——一旦支付赎金,证据包会自动发送给证监会和网信办。屏幕冷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躁狂期的超常专注力正榨取他最后的清醒。
窗外炸响一声闷雷,铁皮屋的灯管闪烁两下,骤然熄灭。笔记本电脑自动切换电池模式,幽蓝的光成了屋里唯一光源。祁寒摸到脚边的泡面桶,雨水己经积了半指深。
他捞起漂在水面的叉子,突然听见门缝传来窸窣声。
一张对折的防水纸塞进来,边缘被雨水洇成深蓝色。没有署名,但右下角画着歪扭的鲸鱼尾巴。展开是手抄的药品说明书,碳酸锂的副作用栏用红笔圈出“震颤”二字,旁边添了行小字:**雨太大,别让鲸鱼着凉。**
祁寒攥着纸片,指关节发白。林小雨总能找到他,像定位失联的卫星。他划开手机,置顶聊天框还停在三天前她发来的油菜花田照片,金黄花海上浮着薄雾。
加密频道突然爆出警报声。
“肉鸡被拔线了!”龙吼起来,“星辰的反制系统在清除我们的进程!”
监控地图上,巴西的冰淇淋机红点成片熄灭。财务服务器区的加密进度条卡在92%,LockV的蠕虫正被某种杀毒程序疯狂吞噬。祁寒调取日志,发现对方使用了全新的行为分析引擎——专门针对无文件病毒设计。
“是‘守夜人’。”小陈的声音发颤,“张敏养的秘密武器,去年黑帽大会的冠军团队...”
祁寒猛地起身,泡面桶被踢翻在地,脏水漫过鲸鱼玩偶的尾巴。他调出LockV的底层指令集,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滚过瀑布般的代码,某种更危险的东西正在成型——基于内存驻留的链式反应模块,一旦激活,会像癌细胞般在系统内核扩散。
“你疯了吗?”零在频道里尖叫,“这样会物理烧毁服务器!”
祁寒的指尖悬在回车键上。汗珠顺着眉骨滴进眼睛,刺得生疼。他看见屏幕倒影里的自己:瞳孔放大,颧骨凸起,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骷髅。
铁皮屋的门突然被敲响,三短一长,是电子厂时期的旧暗号。
祁寒抓起笔记本塞进防水包,一脚踹开后窗。泥水灌进鞋袜的瞬间,他听见门外传来钥匙转动声——房东来催租了。他翻身滚出窗外,腰间的旧伤撞在水泥台上,剧痛让眼前发黑。
巷子深处,一辆破旧面包车亮着双闪。车窗降下,零的灰蓝色短发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上车!”她吼着,嚼碎的泡泡糖黏在嘴角,“守夜人摸到昆明节点了!”
祁寒踉跄着扑进后座。车子在积水的巷道里甩尾漂移,后备箱里的电子设备叮当作响。零把平板电脑砸到他怀里,屏幕显示着正在崩溃的虚拟专用网通道。
“他们用了量子嗅探!”龙的声音从蓝牙音箱爆出,“我们的跳板正在被反向溯源!”
祁寒扯掉湿透的外套,手指在平板上划出残影。他调出备用节点列表——全是废弃工厂的监控摄像头,靠太阳能板维持运作。新指令强行激活这些“僵尸”,构筑起一道临时防火墙。
“撑不过十分钟。”零瞥了眼后视镜,猛打方向盘拐进批发市场,“小陈说张敏亲自带队来昆明了。”
冷藏车厢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祁寒在颠簸中打开笔记本电脑,电池图标己经泛红。他调出LockV的终极协议层,找到那个命名为“深海引爆”的按钮。
“还剩多少肉鸡?”他哑声问。
“西百七十二台。”龙报数,“包括妇产医院的婴儿监护仪。”
祁寒的指尖停在回车键上方。婴儿监护仪的蓝点在地图上闪烁,像一片微弱的星空。他突然想起林小雨画在药盒上的笑脸,想起她总说技术不该伤及无辜。
面包车冲上高架桥,昆明城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成一片暖黄。祁寒深吸一口气,删除了整个引爆模块。
“切断所有连接。”他合上电脑,“行动终止。”
零猛踩刹车,轮胎在湿滑路面发出刺耳尖叫。她回头瞪着祁寒,耳钉在黑暗中闪着寒光:“你知道放弃的后果吗?守夜人会像猎狗一样咬死我们!”
祁寒摸向口袋里的防水纸,药香混着雨水的气息钻进鼻腔。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徒劳地划动,怎么也擦不净倾泻而下的水幕。
他望着天桥下黑沉的盘龙江,“该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