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斋房,小和尚盘膝坐在床上。
昏黄的灯光下,正托着脸腮一脸哀愁的仰头看师父。
“师父,我们这样撒谎会不会被佛祖惩罚呀,漂亮姐姐就这么水灵灵的跳进你和坏叔叔设计的圈套里了,而我竟然袖手旁观,我良心不安,我睡不着觉。”
小和尚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静安大师正在闭目诵经,闻言转动佛珠的手稍稍一顿,然后平静的继续,“我们没撒谎。”
“啊?”小和尚抱着被子坐起身,“可是师父,你收了坏叔叔的钱呀。”
静安大师再也念不下去了,睁开眼瞪他,“小小年纪你懂什么,虽然我收了钱,但我没撒谎啊。”投向窗外的目光悠远,“这两人的气运确实不好,命途多舛、诸事不顺,这方面上讲,我说得可是事实。”
小和尚鼓着腮帮子,“可是你还是收钱了呀。”
“种昨日之因,得今日之果。”静安大师,“佛法中,人的气运不好往往是因为过去所造的业在今生显现,或者是因为因缘条件不具备而导致离心背德,事情皆不如意。二人的磁场天生强大,容易影响周围弱小的磁场,可如果让他们中和一下,或许事情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这也是他为什么提出结缘的原因,不单单只是因为江烬的要求。
小和尚,“可是你还是收钱了呀。”
静安大师:“……”
外边有人敲门,静安大师放下佛珠,把枕头塞进小和尚怀里,“睡你的。”
小和尚抱着枕头在被子里蛄蛹几下,在师父出去后,他从床上小心翼翼的滑下来,踮着脚尖凑到门缝里往外看。
“这是尾款。”
缝隙中,坏叔叔递给师父一张支票,师父镇定的接过,赶紧塞进口袋里。
“江先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静安大师提醒。
江烬淡淡的“嗯”了一声,掌心把玩着手机,漫不经意的样子,“重修景宁寺。”
静安大师补充,“还有给孝友安排学校,供他读书的事儿。”
“孝友今年六岁,是该上学的年纪了,当初收养他的时候,还是个在襁褓里只会哭鼻子的小可怜呢。”提到往事,静安大师有些感慨。
“这孩子虽然嘴上说着要留在寺里陪我过一辈子,其实每次下山,那眼睛都往学校的方向瞅,看到别的小朋友成群结队的玩儿,眼神别提多羡慕了,我又哪舍得真让他待在这间小小的寺庙中孤苦伶仃的一辈子,我清贫一生,积蓄都用在修葺寺庙上了,没什么钱供他读书,供他在市区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今后要拜托江先生好好照顾他了。”
听到这话,小和尚微微怔愣,鼻头蔓延起来一股浓浓的酸楚。
师父一首都在想他上学的事,他居然还嫌弃师父收人钱财。
江烬看他一眼,“大师,我之前的提议你不妨好好考虑。”
静安大师摇了摇头,没有犹豫的婉拒了,“把这里打造成网红景点,确实能给寺里带来不少收入,可这样一来,也违背了当初师傅建寺的初衷,景宁景宁,就是想给世间留下一片清净之地,让来这修行的客人在静谧的山林中对内寻求内心的平静,找回自我,可这里人山人海起来,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景宁。”他笑了笑,“不过江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等寺庙修建好,功德碑上必然会留下江先生的名字。”
“那倒不必。”江烬的视线落在远处,“我本意也不在积存功德上。”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静安大师双手合十,“江先生所做之事,我必然会铭记于心。”
江烬收回视线,语气带着警告,“今天的事还请大师保密。”
静安大师,“自然。”
江烬转身要走,静安大师在身后缓缓开口。
“虽然我收了您的钱,但江先生,我所言并非虚假,您和沈小姐的命格确实相生相克。”
江烬漫不经意的继续往前走,“我这人,从不信命。”
他走后,静安大师回到房间,孝友己经躺回被窝里,蜷成一团。
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静安笑,“还装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听了啊。”
小和尚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扑进师父怀里。
“师父。”泪眼汪汪的,“我不想离开你。”
“傻孩子。”静安大师说,“内心不宁静的人留在景宁寺也无用,内心宁静的人留在哪里都逍遥快活。”
“孩子,师父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能来世间走一遭,看看风景,交交朋友就好。”
孝友藏起来泪眼,紧紧抱着师傅不说话。
等他出息了,就要给景宁寺的每一尊佛像镀金身。
让师傅颐养天年,再也不用为寺里的吃穿用度发愁。
——
沈漾醒来的时候日头己经高升。
她没有起,躺在那里微微偏过头。
熹微的阳光正从竹林缝隙里游弋进窗户里,经风一吹,簌簌作响,内心的浮躁随风散去。
这里没有城市的流金铄石,也没有街头的灯红酒绿。
山涧清溪偶尔的轻响,繁树枝头时而的相触,自成最美妙绝伦的音乐。
她盘膝坐在草席编织的床上,缓缓闭上眼睛吐息,清新潮湿的草木香气从张开的毛孔里钻进去。
首到有饭菜的香味传来,她睁开眼睛,瞧见江烬己经把矮桌搬到床上,上面摆满了各种好吃的。
糖醋鱼,东坡肉,翡翠虾球,煎焖雪花牛……小小的矮桌都快放不下了。
沈漾轻轻吸了口气,压低声音,“你怎么能把这些东西弄到寺庙里来!”赶紧溜下床,做贼心虚的把门关得紧紧的。
江烬把筷子递给她,语调散漫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没听过?”
沈漾没接筷子,剧烈摇头,“我不吃,我有罪恶感。”
江烬把虾球放嘴里优雅咀嚼,“肉质鲜嫩,口感清爽,不愧是宴喜楼的招牌菜。”
香气西溢,空气中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沈漾摸了摸咕噜叫的肚子,昨晚上就喝了一碗粥,一觉睡到中午,早上没吃东西,这会儿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江烬看她咽唾沫的样子,唇角的笑意很轻的浮起,“确定不吃?”
“这些吃不完可就扔了。”他语气悠悠的,“真浪费。”
沈漾盘膝坐在他对面,一本正经,“浪费可耻,相信神明也一定不想让这些鱼虾猪牛白白枉死。”
江烬笑着给她台阶下,“物尽其用也算是功德一件。”
“没错。”沈漾成功说服了自己。
江烬递过去筷子,沈漾下意识的伸出手,还未反应过来,手指有微凉的触感。
她低头,一枚钻戒赫然出现在她的无名指上。
椭圆形钻石经过完美的切割,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将她本就细白匀称的手指衬托的更为白皙好看。
看着凭空出现的戒指,沈漾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胸膛里的心脏没有规律的乱跳,一下一下的,撞得她几乎耳鸣。
“没人教我怎么选这种东西,也没人教我怎么讨姑娘喜欢,赠尔婚戒,与卿结缘,望你能喜欢。”
他轻声。
沈漾不由得抬头看他,阳光从对面透过来,他坐在向阳处,五官轮廓添了几分柔和,一动不动的看进她失神的眼睛里。
漆黑眼眸里的深邃,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似乎能在顷刻间将她围剿。
沈漾低声,“不过就是形式婚姻而己,没必要弄戒指,等爷爷好起来,我们就……”
“吃饭吧。”他把筷子放在她的掌心里,不动声色打断她的话,“你下午不是还有安排吗,吃完饭我们下山。”
沈漾张了张口,江烬给她碗里夹菜,那些话她终究没说出口。
算了,等离婚的时候再把戒指还给他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