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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带着浓重金属锈蚀腥气的风，瞬间灌满了胡一寒的口鼻，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肺里。他整个人被从破洞外倒卷进来的强大气流裹挟着，如同断线的风筝，毫无重量地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跌落下去。失重感攫住了心脏，世界在眼前急速倒转、缩小。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个刚刚被赵无忌用生命砸开的洞口——边缘翻卷着狰狞的金属利齿，像一张怪兽的巨口。洞口后面，赵无忌那正在彻底金属化的残躯，正以蚍蜉撼树般的决绝姿态，张开双臂，迎向头顶那片遮蔽了所有光线的、碾压一切的、名为“猎犬”的钢铁苍穹。
“无忌——！！”
他撕裂的吼叫被深渊的黑暗和呼啸的风声瞬间吞噬，连一丝回响都没有留下。
紧接着，是声音。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声音从头顶那正在急速远离的洞口方向传来。那不是单一的巨响，而是一连串恐怖声效的叠加和放大，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金属管道结构，狠狠凿进胡一寒的耳膜和大脑深处。
首先是一声沉闷到极点的撞击，如同万吨巨锤砸在朽木之上，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结构彻底崩溃的呻吟。
“轰——咔啦啦啦——！”
紧随其后的是金属被无法想象的巨力强行撕裂、扭曲、揉碎的声音。那声音尖锐刺耳，又混合着低沉的、如同垂死巨兽内脏被碾爆的闷响。无数巨大金属构件断裂、崩飞的尖啸如同死神的合唱，中间夹杂着液压系统在极端压力下彻底爆裂的嘶鸣，像是滚烫的蒸汽瞬间喷发，又瞬间被更大的力量扼住喉咙。
“嗤——嘎嘣！嘣嘣嘣！”
最后，是一声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却又沉重到足以压垮所有希望的挤压声。仿佛一个坚硬的、包含了骨骼与钢铁的物体，被无情的万吨水压机瞬间压成了最原始的、薄薄的一片。
“噗叽——”
这声音极其短促，却带着一种终结的、血肉与金属彻底混合湮灭的粘稠质感。
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风，在胡一寒耳边疯狂地呼啸。
那代表着赵无忌存在过的最后声响，那声混合了金属哀鸣与生命湮灭的终结之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胡一寒的神经末梢上。他整个人在失控的下坠中猛地一抽，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涌上喉咙，又被深渊的寒风呛了回去。视野瞬间被滚烫的液体模糊，不是泪，是血，是从灵魂深处被硬生生撕裂、挤压出来的绝望与悔恨。
“啊……呃……” 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从他痉挛的喉咙里挤出，随即被下坠的风声撕碎。
失重感并未持续太久。砰！一声闷响，巨大的冲击力从身下传来，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离了原位。他重重地砸在某个坚硬、冰冷、布满滑腻苔藓的斜面上，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不受控制地翻滚、弹跳、碰撞。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剧痛，左肩那个被骨刺贯穿的伤口更是如同被再次撕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物。
世界在翻滚中彻底颠倒、混乱。碎裂的金属片、湿冷的凝结物、不知名的黏稠碎块……各种触感冰冷而恶心地刮擦着他的身体。最终，伴随着一声更大的撞击和西溅的水花，他落入了一滩深及膝盖、散发着浓烈腐败气息的冰冷粘稠液体中。
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口鼻，带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生物组织腐败混合的恶臭，呛得他几乎窒息。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从污浊的水中抬起，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污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流淌，混合着肩头的鲜血，滴落在浑浊的水面上。
他趴在冰冷滑腻的金属斜坡边缘，污水没过他的腰部，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腐臭。左肩的伤口被污水浸泡，传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和令人头皮发麻的麻痒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正沿着撕裂的肌肉纤维向深处钻探。他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艰难聚焦。
微弱的光源来自头顶极高处，是那被“猎犬”碾碎的管道裂口透进来的、经过层层折射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惨淡天光。这点微光，仅仅勉强勾勒出他所处巨大空间的轮廓——一个无比空旷、死寂、散发着强烈工业废墟气息的地下空洞。
空洞的穹顶是扭曲、塌陷、布满了巨大撕裂痕迹的厚重金属板，如同被巨人蹂躏过的锡箔。无数粗壮或断裂的管道从破碎的穹顶和西周的墙壁上垂挂下来，像巨兽死亡后僵硬的肠子，滴滴答答地淌着深色的油污或锈水，在下方汇集成一片片恶臭的水洼。他刚才滑落下来的，就是一段从高处坍塌下来的巨大管道残骸，断裂处犬牙交错。
空洞的地面大部分被那深不见底的污水覆盖，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油污、各种难以辨识的工业垃圾和令人作呕的腐烂絮状物。只有少数几处地势稍高的地方，出覆盖着滑腻苔藓和铁锈的金属地面，如同黑暗海洋中孤寂的岛屿。
最引人注目的，是空洞中心区域。那里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半沉入污水的金属结构体，形状怪异，像是一座被暴力摧毁的控制塔台或某种大型设备的基座。塔台倾斜着，布满撞击的凹痕和锈迹，几扇破碎的观察窗如同空洞的眼窝，里面漆黑一片。一条锈蚀斑驳、多处断裂的金属栈桥，歪歪扭扭地从塔台一侧延伸出来，另一端没入他左侧不远处的黑暗墙壁中。墙壁上，依稀可见一个巨大的、被厚重防爆门封堵的通道口轮廓，门上爬满了藤蔓般的锈迹。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污水滴落的单调声响，以及他自己粗重、颤抖的呼吸和心跳，在这片巨大的金属坟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赵无忌最后那声混合了非人咆哮与人类意志的嘶吼，那钢铁巨颚无情碾压下来时令人肝胆俱裂的碎裂声，如同最深的梦魇，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放大，撞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每一次回响，都带来一阵新的、撕心裂肺的痉挛。
“……无忌……”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有效的声音。悔恨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是他亲手将那三分之一的血清注入了兄弟的体内，是他亲手催化了这无法挽回的异化与毁灭。
左肩的剧痛和麻痒感越来越强烈，像有无数冰冷的金属蚂蚁在伤口里啃噬、钻营。他挣扎着，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捂住伤口，粘稠温热的血液立刻从指缝间涌出，滴落在污浊的水面上，晕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暗红。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污水涔涔而下。不能停在这里！赵无忌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停！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崩溃。他喘息着，目光在空洞中扫视，最终落在了那个半沉的控制塔台和栈桥的方向。栈桥通向的墙壁通道，是这片绝望废墟中唯一可见的、可能的出口。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腐败气息的空气，冰冷的刺痛感反而让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他开始挣扎着向栈桥方向移动。每挪动一步，污水下的双脚都深陷在滑腻的淤泥里，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左肩，每一次晃动都带来眼前发黑的剧痛。冰冷刺骨的污水不断冲刷着伤口，那诡异的麻痒感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感觉到皮下的肌肉组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如同穿越地狱。时间感完全模糊，只剩下无休止的疼痛、冰冷的污水和沉重的喘息。当他终于挣扎着爬上栈桥旁一处稍高的、布满铁锈和滑腻苔藓的金属平台时，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他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刺痛和腥甜。
栈桥就在眼前。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金属网格桥面，许多地方己经扭曲断裂，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污水。通向墙壁通道的那一端，隐没在更深的阴影里。他必须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足以让胡一寒浑身汗毛倒竖的声音，穿透了空洞的死寂，从墙壁通道那被厚重防爆门封堵的方向传来。
“滋……滋啦……”
像是某种极其尖锐的金属物体，在缓慢地、极其耐心地刮擦着厚重的金属门板。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生物的冰冷质感。每一次刮擦的间隔都拖得很长，仿佛门后的东西拥有无尽的耐心，或者在试探、在聆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