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醉仙楼对面的茶馆,甫一踏入,便被扑面的嘈杂声浪裹挟。
但见里头人头攒动,茶盏碰撞声、谈笑声与说书人的醒木声交织。
当真是人声鼎沸,偌大堂内座无虚席,连廊下都临时添了不少长凳。
说起来,这茶馆也是王远名下产业。每日巳时三刻,便有说书人往台上一坐,醒木一拍,开讲王远所作的话本。
再加上茶馆里的茶点样式新颖独特,引得京城勋贵豪商趋之若鹜,每日未时便已座无虚席。
固安伯径直穿过吆喝着,添茶续水的堂倌,登上二楼。
一眼瞧见自家儿女亲家忠勤伯彭家伟,与七八个勋贵围坐在临窗雅座,都是平日里往来密切的小圈子中人。
他也不藏着掖着,满脸不悦地开口道:“忠勤伯,你可不厚道啊!五千两银子就把我房子买走了,现在房价都已经涨到七千两了!”
这时,边上的一个勋贵插话笑道:“哈哈,固安伯,你的消息太滞后了!刚才忠勤伯已经把房子,以八千两的价格卖出去了!”
固安伯一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亏了三千两银子?
这可相当于白白损失了一套房子啊!
此刻,固安伯只觉得心里像被利刃剜过,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顿时怒目圆睁,狠狠瞪向忠勤伯。
忠勤伯彭家伟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
“我也没想到这房价涨得这么快啊!早上我来看的时候还是五千两,所以才带着银票去找你。
谁知道还没到中午,房价就涨到八千两了,这纯粹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不如这样,我请你们去对面的醉仙楼吃一顿赔罪。”
固安伯满脸不悦,哼了一声道:“不行!晚上还得请我去金阙楼,好好消遣一晚!”
“哈哈,好说,好说……”忠勤伯连忙点头赔笑。
就在这时,只见楼下一个身着锦衣的商人,快步走到原先说书人站的高台上,扯开嗓子高声喊道:
“九千两一套!不管是哪所学宫,只要是学宫边上的房子,我都要!
九千两银子一套房,有要卖的吗?我这里立马付钱,有多少我收多少!”
忠勤伯一听,立刻惨叫一声:“妈呀!老夫的银子啊,卖早了!”
而一旁的固安伯心中,却是一阵激动。
自己手上还有两套房子,要是现在出手,一下子就是一万八千两银子入账?
到底是现在就卖,落袋为安?还是再观望观望,说不定房价还能继续往上涨?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忠勤伯突然把周围七八个人都拉到一起,压低声音说道:
“老夫这有个发财的计划,咱们一起干,大家伙一块赚大钱!”
忠勤伯搞钱是个好手,这是勋贵圈公认的。
想当初,忠勤伯爵府在勋贵中可谓是垫底的存在,府中产业不过城郊几处薄田、几间旧铺。
可自从彭家伟当家后,先是在漕运上暗收保护费,又与盐商勾结走私私盐。
短短数年,竟将伯爵府经营得风生水起,如今更是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可见他手段之厉害。
不过也正因他能力出众、钻营有术,才入了王远的眼。
只见忠勤伯彭家伟说道:“老夫这几天观察了一下,这房子的涨价空间还挺大的,老夫认为涨到两万两,甚至更多都有可能。”
几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还能涨到两万两?
好后悔啊,当初要是三千两买几套,这不就要发大财了吗?
固安伯更是心里乐开了花,想着老夫手里还有两套,可得狠狠涨!
同时他盘算着,应该再去王远那里周旋一番,说不定还能再搞出一套,那可又是一大笔进项。
只见忠勤伯彭家伟继续说道:“这房子本来就价值不菲,大家也看了里面的陈设吧!
奢华至极,关键还有很多新颖的东西,也很实用,根本不是以前我们认为的华而不实。
还有这能进入国子监的机会非常好,以前要是没有一点身份肯定是进不去国子监,但是现在只要有钱,就可以以另一条路进去。”
这时便有人说道:“这个口子可开不得,就是王远奸贼这些人,肆意妄为,扰乱了纲常,商人也能进入国子监?也能拜大儒为师了?”
忠勤伯彭家伟不悦的说道:“你管他们去哪读书,反正不耽误我们挣钱就行,再说老夫的孩子,可不在国子监读书,你们要将孩子送过去?”
彭家伟这话,顿时惹起几个送孩子去国子监的勋贵的不满。
“哼,忠勤伯你家子弟不过去,可是本伯爷的孙儿,还要在里面读书呢,商人什么档次,能和本伯爷的孙儿在一块读书?
还有你忠勤伯,想破脑袋的挣钱,拼命的往钱眼里钻。现在好了吧,去年被那王远一锅端了!
这下你辛苦二十年的积蓄,一瞬间就没了。依我看还不如随便敲诈几个商人来钱快,关键还安全。”
固安伯可等着,把房子价格拉高挣钱,当即跳出来说道:“此言差矣,敲诈商人能搞几个钱,再说现在商人都是一伙的,惹了一个直接名声就臭了。”
那人不屑的说道:“名声臭了又如何,王远这个奸诈小人还不是名声烂大街,这不影响他升官吧。
听说最近又发财了,如今要买那房子,还必须得去那银行搞贷款,这一年五个点的利息,三十年后得还两倍多的本金了。
真黑!”
这人明显不懂得复利的运算,三十年后本息加在一起,比本金可要多了三倍。
但其他几人也都不明白,只听进了前面的内容。
众人皆是一惊,暗道:“卧槽,居然好有道理!”
忠勤伯彭家伟肯定不能让他扰乱军心,自己还想挣大钱呢,更何况王远还看着自己表现呢。
“哼,你以为你是王远?虽然王远这个奸贼人品不行,总喜欢玩阴的。
但是不得不说,他有点石成金的能力。
不说别的,就说那盐政改革,听说现在每年朝廷,能收上来一千两百多万两银子。
还有这新房子,确实也不错吧。
所以依仗权势,勒索敲诈肯定发不了财,要想发财肯定要用脑子。
要是你觉得老夫不行,那就不要参与我们发财的大计。”
大家一听果然还是忠勤伯的话有道理,这年头靠蛮力是不行的,还是得靠脑子。
王远这个奸贼,不就是靠脑子发了大财吗?于是大家便催促着忠勤伯,继续说他的法子。
见场面被自己拉回来了,忠勤伯彭家伟得意一笑,继续说道:
“现在这房子还有一个吸引人的致命点,那就是买了这房子,便能进入大学,未来就有可能当官。
要知道能当官改变社会地位,对于商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商人们还不得趋之若鹜的买这房子。”
停顿了片刻,只见忠勤伯彭佳伟得意的继续说道:
“综上所述,这房子不仅本身价值斐然,而且需求量极大,所以九千两的价格说起来不贵,还有很大的上涨空间。”
几人看着忠勤伯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由心急,好像他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忠勤伯言之有理,那我们就买几套坐等升值,然后将它再卖出去,就能大赚一笔。”
只见忠勤伯彭家伟摇着脑袋,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肤浅,你们以为这样赚个几千、一万两就是大赚一笔?”
几人顿时哗然,难道还能挣更多的钱?
“忠勤伯果然天资聪慧,举止不凡,不像我们几个如此愚钝。还请忠勤伯莫要打哑谜,速速说来,我们肯定听忠勤伯的安排。”
忠勤伯彭家伟一脸自得,心道老夫打小就聪明伶俐,十里八乡那谁不知道啊?
“老夫的意思是我们大量收购这房子屯在手里。然后做局将房价推高,推到两万两,甚至是三万两,然后再趁机卖出去,大赚一笔。”
几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囤积居奇吗?居然可用在炒房上面。
几人还在思考,固安伯就忍不住说道:“以老夫多年的投资之道来看,这法子必然能大赚一笔。”
见几人疑惑的目光,固安伯一脸笑意的继续说道:
“你们想啊,这房子本来需求量就大,要是我们把这房子,大部分都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一天就让它流出个一套两套把人给吊住。然后我们专门让人在市场上哄抬价格,这房子价格不得蹭蹭的往上涨。”
几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有道理。
固安伯此时又补充道:“忠勤伯说的不错,俺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有一点,流出的房子必须要让我们的人买到,不然这一天流出个一两套时间长了也受不了。
也就是我们左手倒右手,把房价抬高,然后再把房子卖掉。”
几人再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好,这法子真好。
不过还是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现在这房子卖完了,也不好收购啊。”
只见固安伯嘴角含笑的说道:“至于收购其他人的房子嘛,你我几位皆是大明的顶级勋贵,用点手段去‘借’点房子我想问题不大吧。”
说着几人便哈哈大笑起来,是啊,他们可是勋贵,谁敢不给面子?
这时又有人说道:“这次我们怎么也得凑个一百万两,才能维持运转。可是上次被王远奸贼的盐政改革,差点倾家荡产,实在拿不出多少现银啊。”
说到本钱这个事,刚才激昂的士气顿时烟消云散,就目前这几人,每人肯定得出十几万两。
忠勤伯彭佳伟也是头痛,去年王远盐政改革,受到打击最大的也就是他家了。
之前他可谓是放手一搏,将家中能卖的东西都卖出去了,甚至还四处找原先结识的商人勋贵,借了二十万两银子。
虽然后来从成国公那里提前得知了改革的情况,但想及时处理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打击私盐贩子,彭佳伟也很光棍的,对那二十万两直接不认账了。
搞得现在自己的名声也很差,想找其他人借钱难啊。
还好他投靠王远投靠得早,让自家在随后剿灭私盐贩子的过程中,很是大捞了一笔。
不过想到其他几家的亏本情况,忠勤伯彭家伟只好说道:
“大家想办法吧,实在不行把自己家的家产抵押出去,挣了钱然后再赎回来,我估计这次至少有一百万两的利润。”
一听到一百万两的利润,大家顿时眼珠子都红了。
齐声喊道:“干,必须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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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二。
去年这个时候,自己离京开始主持盐政改革之事。
而今年的这个时候,王远又来到了京师城门口。不过这一次他却并非是要离京南下,而是在此迎接回京的翰林们。
嗯,只有翰林回来了。
其他官员都被留在了地方,进入了盐司衙门。从京官变成了地方官,不过倒都纷纷提了一品。
这个就不知道是忧?还是喜了?
丁程鑫等人品阶不够,再加上运河经过一个冬天的冰封,京师的粮食已是十分紧缺,从天津到京师的运河早已被占满。
所以丁程鑫这些参与盐政改革的翰林们,并不能坐船直接抵达京师。
而需要在天津渡口停留,后面的道路需要从陆路过来。
没等多久。
王远便见到视野尽头,忽然腾起阵阵黄沙。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道道人影。
“见过王祭酒!”等这些官员们来到城门口,齐齐地向王远行了一礼。
说起来双方都是同一届,或只隔了一届的翰林,但如今王远和他们的官职,可谓是天上地下了。
王远如今已经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但其余众人最高的,也才正六品户部主事。
王远哈哈一笑,率先扶起最前面的林士章:“各位同僚快快请起,一年前就是在此地咱们说好了,同去同回,我倒是率先做了逃兵啊!哈哈。”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旅途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大人这次回来有更重要的事情,更何况大人已经将盐政改革的所有阻碍都搬开,我等只需要萧规曹随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