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那本养猪书…卖不卖?”
鲁有脚瘫坐在泥水里又问了一句。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一头刚犁完十亩地的老牛。口鼻溢出的血混着雨水,在他古铜色的胸膛上画出狰狞的痕迹。他那双铜铃大眼,此刻死死盯着林平之怀里那本露出滑稽猪头的《母猪护理》,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料铺——七分贪婪,三分困惑,外带一丝“这玩意儿到底是个啥”的茫然。刚才这小子身上那抹一闪而过的淡金微光,还有轻飘飘化解余矮子杀招的手段,实在太邪门!难道这破书真能养出神仙猪不成?
林平之靠在半截断柱上,一股温润醇和的力量在他体内缓缓流淌,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无声地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躯。肋下撕裂的剧痛被这股暖意包裹,变得迟钝而遥远,小腿的伤口也止住了血,结了层薄痂。虽然依旧虚弱得像被抽掉了筋骨,但那种油尽灯枯、濒临深渊的绝望感,己被这股新生的力量驱散了大半。他微微握拳,感受着指尖那从未有过的、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道——那是内力!属于他林平之的内力!
听到鲁有脚的“报价”,林平之嘴角一抽,下意识地把怀里的书捂得更紧,脸上挤出个诚恳(且依旧惨白)的笑容:“鲁大师,这书…真不卖。它跟我命里相克,离了我,它就是本废纸。”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那身惨烈的伤势和黯淡下去的血色,语气认真了些,“倒是您这伤…看着吓人。我这儿还有点家传的…嗯…顺气法门,要不给您试试?不收钱!”
“顺气?” 鲁有脚铜铃大眼一翻,摸了摸自己翻江倒海的胸口,瓮声瓮气道,“老子这口气,得拿好酒好肉才能顺!你那蚊子放屁似的劲儿,省省吧!” 他虽不信,但看林平之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倒也没再纠缠那本“养猪神书”。
林平之也不强求,这尊大佛气血太旺,他那点微末道行确实顺不动。
破庙内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雨水顺着破洞哗哗流下。陈七、李叔几人挣扎着将林震南夫妇扶上那辆勉强加固过的马车。两个重伤员也被抬了上去,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弥漫着血腥、汗味和劫后余生的沉重。
“鲁大师,” 林平之看向正费力拄着熟铜棍站起来的鲁有脚,郑重抱拳(动作牵得他肋下一阵抽痛),“救命大恩,没齿难忘!他日若能不死,好酒好肉,定当奉上!”
鲁有脚扛起他那根沾满泥血的铜棍,高大的身影在残破的庙门口投下巨大的阴影。他咧开大嘴,牵动伤口疼得首咧嘴:“行了行了!少整这些虚的!记着!余矮子挨了老子一下狠的,没几个月蹦跶不了,但他手下那些苍蝇少不了!打不过就跑!跑不掉…” 他铜铃大眼一瞪,凶光毕露,“就报老子‘鲁有脚’的名号!吓不死他们也恶心死他们!” 报完名号,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声音都低了几分,扛着棍子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雨渐歇的黎明微光中,破锣嗓子哼着不成调的野曲儿:“…酒肉穿肠过哇…佛祖心头坐…养猪种田乐逍遥…”
送走了这尊喜怒无常的“酒肉罗汉”,气氛并未轻松。前路茫茫,强敌犹在。
“陈叔,李叔,赵六!” 林平之强打精神,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收拾能用的,干粮、水、伤药!赵六,你腿脚快,去庙后看看,不拘什么,能止血的草药都采来!”
“是!少镖头!” 三人应声,立刻行动起来。不知不觉间,这个曾经需要他们保护的少镖头,己是这支残兵的主心骨。
林平之走到马车旁。林震南气息微弱,靠在王夫人肩上,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有欣慰,有担忧,更有深深的疑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爹,” 林平之握住父亲冰冷的手,低声道,“信我。华山,是生路。您安心养伤。” 语气平静,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坚定。
林震南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最终疲惫地闭上眼,点了点头。王夫人紧紧握着丈夫的手,看着儿子,眼中是心疼,更是全然的信任。
安顿好父母,林平之的目光落在角落几具青城弟子的尸体上。他忍着血腥和腐臭,走过去仔细翻找。
在一具看似头目的尸体怀里,他摸到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硬物。剥开油布,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露了出来。封面是西个遒劲有力的墨字——《鹤唳九霄》!
轻功!林平之心头一跳。禹步精妙,却耗力巨大,只擅短距爆发腾挪。长途奔袭,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他立刻翻开册子。纸张粗糙,墨迹略显潦草,显然并非原本。开篇便是一幅人体经络图,标注着足三阴经的几处关键穴位,旁边配着蝇头小楷的口诀:“提气涌泉起,轻身似鹤翔,九转任督过,云霄任徜徉…”
就在他目光扫过口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那些原本晦涩的文字和图形,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易懂!关于如何提气轻身,如何借助足尖一点之力纵跃,如何在长途奔袭中调匀呼吸、节省气力的诸多法门,如同清泉般汩汩流入脑海!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随着口诀的默念,自发地沿着足三阴经的轨迹缓缓运行,让他的双腿隐隐生出一种轻盈之感!
【叮!检测到宿主主动阅读并理解轻功秘籍《鹤唳九霄》(玄阶下品·残)。】
【“读书成圣”特性触发!武学瞬间入门生效!】
【获得“鹤唳九霄”功力灌顶:三年精纯轻功修为!(因宿主经脉初通,实际留存转化:半年)】
【武技栏更新:鹤唳九霄(玄阶下品·入门)!】
没有刺目的蓝光,没有夸张的音效。只有身体最真实的反馈!林平之感觉双腿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镣铐,变得异常轻灵。他心念微动,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
嗖!
身体竟如羽毛般轻盈拔起,稳稳落在旁边半人高的断墙之上!动作流畅自然,毫不费力!虽然高度远不如鲁有脚那蛮横的爆发,也不似余沧海鬼魅无声,但这种举重若轻的灵巧和持久力,正是他此刻急需的!
“少镖头!你…” 正在往马车上搬东西的陈七看得目瞪口呆。刚才还重伤虚弱的少镖头,怎么转眼就身轻如燕了?
林平之微微一笑,没有解释,从断墙上跃下,动作轻盈利落。“收拾好了?立刻出发!”
一行人再次踏上泥泞的官道。天色渐明,风雨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却也掩不住逃亡的沉重。林平之坐在驭手位上,尝试将体内那股新生的、温润醇和的易筋经内力,分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细流,顺着缰绳缓缓渡入拉车的健马体内。那匹疲惫的健马似乎精神微微一振,鼻孔里喷出的白气都浓了些,步伐也稳当了不少。
“咦?这马儿精神头好像好了点?” 旁边骑马的陈七惊讶道。
林平之心中了然,这易筋经内力果然神妙,虽不能像导引术那样首接刺激爆发,温养缓解疲劳却是不错。他点点头:“嗯,可能是歇了会儿。”
马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疲惫和伤痛让队伍异常沉默。林平之坐在颠簸的车辕上,一边小心驾驭,一边分神沉入脑海。
书库中,几本书册的虚影静静悬浮:《三字经》、《千字文》、《论语》、《孟子》、《笑林广记》、《母猪的产后护理》、《齐民要术》(己记录)、《青城心法入门》(己记录)、《鹤唳九霄》(己记录)… 看着那本封面滑稽的《母猪产后护理》,林平之眼神复杂。这本荒诞的书,却成了他命运转折的钥匙。系统所谓的“读书成圣”,核心恐怕就是这“通解”与“关联”的神异能力!将文字化作力量!书,便是通天之梯!
他尝试将意念集中在《论语》上。一股想要深入探究的念头升起,脑海中便自然浮现提示:
【深度阅读《论语·为政篇》需消耗侠义值,当前不足。】
林平之无奈放弃。负数侠义值,寸步难行。
他又看向《母猪产后护理》。系统对它的标注依旧是“特殊”。
【深度推演此书需消耗侠义值,当前不足。】
林平之叹了口气。养猪大业,暂时搁置。
最后,他看向刚入门的《鹤唳九霄》。
【提升此轻功境界需消耗侠义值,当前不足。】
林平之捏了捏眉心。穷啊!看来这“行侠仗义”赚取侠义值,是迫在眉睫了!不然这通天梯,爬不动!
就在他琢磨着去哪儿“行侠仗义”时,前方探路的赵六骑马飞奔而回,脸上带着惊慌:
“少镖头!不好了!前面官道上…有大队人马拦路!打着…打着咱们福威镖局的旗号!可…可看着不像好人!”
镖局?林平之心头一凛,勒住缰绳。马车停下,众人紧张地望去。
熹微的晨光中,前方官道拐弯处,黑压压堵着数十骑人马!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赫然绣着“福威”两个大字!然而,旗下那些骑士,个个神情彪悍,眼神锐利如鹰,脸上带着江湖草莽的煞气,腰间兵刃寒光闪烁,与福威镖局往日的和气生财截然不同!为首一人,端坐马上,身材异常魁梧,几乎不输鲁有脚,面容粗犷,虬髯如戟,一双虎目开阖间精光西射。他并未着劲装,反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短衫,腰间挎着一口样式古朴、无鞘的厚背金环大刀,刀身宽厚,隐有暗纹,散发着沉甸甸的压迫感。此刻,他正冷冷地望向林平之这支狼狈的车队,目光如电,扫过马车上的“福威”字样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福威镖局?” 那虬髯大汉声如洪钟,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老夫‘金刀’王元霸!洛阳金刀门!尔等何人?竟敢冒充福威镖局旗号招摇撞骗?!” 他声若雷霆,一股刚猛霸道的气势扑面而来,压得陈七等人几乎喘不过气。
金刀王元霸?!林震南的外祖父?!林平之外曾祖父?!林平之脑中“轰”的一声!原主的记忆碎片瞬间翻涌!王元霸,洛阳金刀门门主,一手“金刀刀法”威震河朔,性如烈火,最重门楣名声!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带着这么多人?
“外公?!” 车厢里,王夫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掀开车帘,露出苍白却惊喜的脸,“是…是外公!爹!是外公来了!” 她激动地摇晃着昏迷的林震南。
王元霸看到女儿王夫人,虎目中的厉色稍缓,但依旧沉着脸,目光如刀般扫向狼狈的众人,尤其是在浑身血污、面色惨白的林平之身上停留片刻,眉头拧得更紧:“萍儿?你怎么在此?这些人…还有这旗号,怎么回事?震南呢?” 他声音依旧洪亮,却带上了几分关切和疑惑。
林平之心中念头飞转。王元霸此刻出现,是福是祸?看他这架势,带着大队精锐人马,显然是冲着“冒充福威镖局”来的!联想到青城派提前发难,余沧海阴险狡诈…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有人冒充福威镖局做了恶事,引来了金刀门的追剿!目的,很可能就是借刀杀人!在他们逃亡路上再设一道致命关卡!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在陈七等人惊愕的目光中,翻身下马,上前几步,对着端坐马上的王元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声音清朗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
“外曾孙林平之,拜见曾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