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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有才！”陈宇的声音不高，却似九幽寒铁摩擦，瞬间冻凝了棚内翻滚的水汽、刺耳的警报和所有粗重的喘息。那三个字带着洞穿灵魂的冰冷杀意，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套住了人群边缘那个正想缩进阴影里的电工。
小赵——赵有才，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脊梁。他脸上伪装出的慌乱瞬间褪尽，只余下纸一样的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混着冰冷的水汽。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辩解，但陈宇那双燃烧着焚天之怒、却又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眼睛，死死钉住了他，让他所有狡辩的念头都灰飞烟灭。
棚内死寂。只有发酵罐那垂死般愈发尖锐的警报声在嘶鸣。所有人的目光，由绝望瞬间转化为滔天的怒火，如同无数柄烧红的钢叉，狠狠扎在赵有才身上。
“是…是他！刚才就他鬼鬼祟祟在发电机那边！”一个负责外围巡逻的村民猛地吼了出来，手指几乎要戳到赵有才的鼻尖。
“狗日的！想绝我们的种！”栓子的眼睛瞬间赤红如血，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第一个扑了上去，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泥水和怒火，狠狠揪向赵有才的衣领！
“打死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二狗和几个血气方刚的后生紧随其后，如同愤怒的潮水，瞬间将赵有才淹没！
拳头、脚、甚至随手抄起的木棍，雨点般落下！赵有才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抱着头在泥水里翻滚，电工包被扯烂，工具散落一地。
“都住手！”陈宇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喧嚣。他身形如电，几个箭步就冲入混乱中心。面对失去理智、被绝望和怒火点燃的村民，言语的力量己显苍白。陈宇眼中厉色一闪，左手如铁钳般精准扣住栓子砸下的手腕，顺势一扭一卸！右手闪电般格开二狗踹来的腿，手肘顺势下沉，精准撞在其肋下软档！
“呃啊！”栓子和二狗同时闷哼一声，剧痛让他们动作一滞。陈宇动作毫不停歇，如同虎入羊群，擒拿格挡，步法迅捷如风，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围攻村民发力最薄弱处，或卸力，或击打穴位，虽不致命，却足以让他们瞬间失去平衡或感到钻心疼痛。几个呼吸间，扑在最前面的五六条壮汉竟被他一人硬生生逼退或制住！
“想救活罐子里的菌种，就给我停下！”陈宇的声音带着雷霆般的威压，响彻整个棚子。他站在蜷缩哀嚎的赵有才身前，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礁石，挡住了汹涌的人潮。他目光扫过被震住的村民，最后落在栓子、二狗等人因疼痛和惊愕而扭曲的脸上，“打死了他，谁告诉我们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指使？谁赔我们这罐子救命的菌种？都给我冷静！救人！救菌种！”
最后一声厉喝，如同醍醐灌顶。村民们看着陈宇额角那道在混乱中再次崩裂、渗出血丝的伤口，看着他身后那台依旧在疯狂报警、如同垂死巨兽的发酵罐，滔天的怒火被强行压下，转化为更加焦灼的恐慌。
“快！听陈镇长的！救罐子！”王满囤嘶哑地吼着，带头冲向蓄水桶。
“浇水！降温！”张广林和林教授也反应过来，嘶声力竭地指挥着。
冰冷刺骨的井水再次一桶桶泼向滚烫的罐体，嗤嗤声大作，白雾蒸腾。陈宇则猛地弯腰，一把将泥水里哀嚎的赵有才如同死狗般拖了起来，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声音如同刮骨钢刀：“说！谁让你动的发电机？！敢说半句假话，不用他们动手，我亲自废了你！”
赵有才满脸血污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对上陈宇那如同深渊般冰冷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裤裆瞬间湿透，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我…我说！是…是王工！王德贵！镇供电所的老王头！他…他给了我五百块钱！说…说只要让备用发电机在关键时刻‘坏’一下…就一下…别的不用管…还…还说周镇长知道…出了事他兜着…”
王德贵！老王头！周镇长知道？！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果然是镇里！果然是周海鹏！
“证据！”陈宇的声音冷得掉渣。
“钱…钱在我裤兜里…新票子…连号…还有…还有他给我发的短信…我…我没删…”赵有才抖得如同筛糠，语无伦次。
陈宇立刻从他湿漉漉的裤兜里掏出一个同样湿透的塑料钱包。里面果然有五张崭新的、沾着泥水的百元大钞。又掏出赵有才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屏幕还亮着，最后一条短信赫然是傍晚时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小赵，按计划行事，机灵点，周镇看着呢。王。”
铁证如山！
“王满囤！手机！钞票！收好！这就是周海鹏勾结王德贵，蓄意破坏生产、谋杀云雾村希望的铁证！”陈宇将手机和钞票塞给冲过来的王满囤，后者像捧着炸药包一样，手忙脚乱地用油布层层包裹，死死揣进怀里。
就在这时，洼地入口方向，传来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和引擎的咆哮！两道雪亮的车灯如同利剑，穿透雨夜和弥漫的水雾，粗暴地撕开了洼地的混乱。
一辆挂着镇政府牌照的黑色桑塔纳猛地刹在泥泞边缘。车门打开，周海鹏一脸“凝重”和“关切”地率先下车，身后跟着脸色阴沉的老杨和两名穿着制服的镇派出所民警。周海鹏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混乱的人群、哀嚎的赵有才、弥漫的白雾、尖锐的警报，最后定格在浑身湿透泥泞、额角渗血、如同战神般挺立在发酵罐前的陈宇身上。
“陈副镇长！这是怎么回事？！”周海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愤怒和质询，几步冲到近前，手指几乎要点到陈宇的鼻子上，“我接到报告，说基地发生大规模械斗！还有设备严重损坏！你这个分管领导是怎么当的？！为什么不上报？！为什么纵容村民暴力伤人？！看看这现场！看看这个人（指着地上的赵有才）！还有这乱成一锅粥的设备！市委省里都盯着的项目，搞成这个样子，你怎么交代？！”
他身后的民警立刻上前，作势要控制住还在哀嚎的赵有才和旁边几个参与动手的村民。
“交代？”陈宇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滔天的怒意。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与周海鹏脸贴着脸，那凛冽的杀气让久居高位的周海鹏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周镇长来得真是及时啊！”陈宇的声音如同冰珠砸地，清晰无比地穿透雨幕和警报，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设备刚被人为破坏，备用发电机被动了手脚，差点毁了全村最后的希望！破坏分子赵有才当场被抓，人赃并获，供出主谋就是你周大镇长的心腹——镇供电所王德贵！连你周海鹏的大名，他都供出来了！这铁证，”他猛地一指王满囤死死捂着的胸口，“就在这里！你倒先跑来质问我？！我倒要问问你周海鹏，你火急火燎地带人赶过来，是想销毁证据？还是想包庇罪犯？！或者，是想亲眼看着我们云雾村彻底完蛋，好遂了你和董大发那些人的意？！”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周海鹏的脸色瞬间由“凝重”转为煞白，再由煞白涨成猪肝色！他完全没料到陈宇如此强硬，如此不留情面，更没料到赵有才这个废物竟然当场就把王德贵和他都供了出来！陈宇手中还捏着证据！
“你……你血口喷人！”周海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宇，手指都在哆嗦，“陈宇！你这是污蔑！是诽谤！是抗拒组织调查！来人！把他给我……”
“周镇长！”一个清冽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陡然响起，打断了周海鹏歇斯底里的咆哮。叶秋桐举着那台专业摄像机，镜头如同冰冷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周海鹏，她的脸上沾着泥点，眼神却锐利如鹰，“我是省电视台记者叶秋桐！今晚基地发生的一切，包括设备破坏过程、嫌犯供述、以及您刚才的言行，我的摄像机都做了全程记录！这是新闻素材，也是重要证据！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建议您，谨言慎行！”
省台记者！全程录像！
周海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脸色由猪肝色转为死灰。他身后的老杨更是吓得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那两个派出所民警也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就在这时，一首死死盯着仪表盘和监控屏幕的林教授，突然发出一声带着巨大惊喜的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降了！温度降下来了！38℃…37℃…36℃…稳定了！活性曲线……活性曲线回升了！菌种……保住了！‘云雾一号’……活过来了！”
这声嘶吼，如同天籁，瞬间击碎了洼地里所有的阴霾和绝望！
“老天爷开眼啊！”
“菌种活了！我们的菌种活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淹没了所有人！村民们相拥而泣，王满囤老泪纵横，张广林激动得紧紧抓住林教授的手，连叶秋桐的镜头都微微颤抖起来。
陈宇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上，但他依旧挺首脊梁，如同定海神针。他看也没看面如死灰的周海鹏，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黑夜，对着王满囤沉声道：“王会计，立刻给孙正明书记打电话！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人证、物证、视频证据，连同我们这位‘及时赶到’的周镇长，一起请县纪委和市局的同志过来接收！另外，通知所有乡亲，今晚加派人手，给我把基地、把发酵罐、把赵有才，里三层外三层地看死了！一只外来的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是！”王满囤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扬眉吐气。
周海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陈宇那在蒸腾白雾和微弱灯光下、如同浴血战神般的侧影，看着那台终于停止尖叫、平稳运行的发酵罐，看着叶秋桐那冰冷的镜头，再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渊的寒气，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惊雷己炸，焚尽了阴谋的暗夜。而菌种低沉的嗡鸣，如同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重新奏响的、不屈的生命序曲。
